次日午后，妙湛天神庙。</p>
这是天水城最大的妙湛天庙，面积比西林神庙还要再大三分之一，常年香火鼎盛。每五天来这里参加女神朝礼的信民接近万人，从庙内广场一直到庙外四街，都会堵得水泄不通。</p>
朝礼时常有贵宾参加，比如今天。</p>
隆重的仪式结束，信众渐渐散去，梁主使则走向最前排的贵宾：</p>
“青阳监国，请。”</p>
青阳今日一袭鹅黄锦袍，仪容服饰都很隆重。</p>
出席这类场合，首先要表达对女神的崇仰。</p>
她向梁主使一笑，后面的侍从和神众都不跟随，目送两人去往侧殿。</p>
人群中必定也有王廷派来的探子，但无所谓，他们也跟不进去。</p>
大殿后方有一排花廊，绕池而建，水至清，无游鱼。</p>
花廊尽头供着神坛，鲜花环绕、熏香袅袅，立着不少神侍，梁主使挥了挥手，所有人都行礼退下。</p>
青阳亲手点燃一根香烛，供在神坛上，喃喃祷告。</p>
梁主使低声道：“青阳监国觉得，我这朝会如何？”</p>
“比往常更加热闹，人也多了。”青阳缓缓睁眼，“西林神庙关闭，信民都来这里了。”</p>
她主动提起了西林神庙，就让话题更容易引申。</p>
看来，这位贝迦派来的监国已经知道昨天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梁主使叹了口气：“昨天，本想请青阳监国一同入宫。”</p>
那为什么没有呢？青阳心里通透。</p>
“西林神庙关闭当晚，主殿就坍塌了。”</p>
青阳点头：“听说了，这真是重大损失。”</p>
“替国君操持都城东扩计划的贺骁，立刻就将西林神庙石材、木料、构件全部拆走，偷偷运去东边修建新城。尤其是西林神庙的盘金石，用在了新城官署的桓表上。”</p>
青阳咦了一声：“那桓表我还见过，造得相当气派，竟然是用上了西林神庙的石材？”</p>
她了解天神的脾气，知道这种事处理起来可大可小，主要取决于爻王的做法。</p>
“我今晨离开幽湖时，还在路上见到贺骁，风光依旧。”贺骁最近排场很大，出行都被几百护卫簇拥，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崽。青阳想不注意到他都难。</p>
“看来，爻王没有处理他。”</p>
梁主使呵了一声：“他牙尖嘴利，萧主侍在御书房说不过他。”</p>
“御书房”这个地点很重要。青阳微微一哂，看来爻王是有意纵容贺骁，把妙湛天的神官怼得够戗。</p>
这一点可太不寻常了。爻国对女神的敬畏，通常表现为对神庙的供奉、对神官的尊重。</p>
梁主使都亲自入宫，爻王竟然不给他这个面子？</p>
自己作死，真是怪不得别人。</p>
“那么，偷运和挪用西林神庙建材，只是贺骁自己的主意？”</p>
“他是这么承认的。”梁主使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p>
“贺骁一切如常，还能继续在他的都城项目中耀武扬威，就说明你是对的，真相没那么简单。”青阳一声轻笑，“我先前就说过，爻国沉迷于虚幻的强大，对神明早无敬畏，只有敷衍。无论是先前女神降谕，爻王推三阻四，还是两年前就该完工的神庙，又或者这一次的偷盗西林神庙事件……呵，照现在看来，西林神庙的坍塌也没那么简单。”</p>
“是啊，西林神庙原本还可以再坚持三五年。我们也怀疑，西林神庙下莫名出现的渗水深洞或是人为。照香篆水灵的说法，那是一两个月内出现的，正好就在都城开始东扩前后。”</p>
青阳悠悠道：“女神太仁慈，一直都狠不下心。不过，梁主使今天请我过来，看来是有好消息给我。”</p>
梁主使伸手往神坛一引：“不错！吾神已经同意了你的请求！”</p>
青阳目光一凝。</p>
就在这时，神案上的烛火齐刷刷一暗，插在花瓶里的两支百合花苞，突然在青阳眼皮底下徐徐绽放！</p>
仅仅五六息工夫，就盛开到极致。</p>
空气中一阵香风飘过，拂动檐下风铃叮咚，既像曲音缥缈，又似窃窃人声。</p>
只有在场两人能够听懂：</p>
这就是神谕！</p>
妙湛天亲自传达的神谕！</p>
青阳面向神坛，低头执礼、面色肃然。</p>
直到裙摆不再飘摇，她才抬起头来。</p>
那一阵风已经走远，神案上的百合花又重新收拢成花苞，好像什么都未发生。</p>
但青阳的确收到了妙湛天的指示：</p>
这位正神同意了她的请求。</p>
天水城内的大小神庙——不光是妙湛天的——都会助她行事。</p>
这可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青阳难得喜出望外，对梁主使笑道：“女神降谕！那么，我们就来商量一些细节如何？”</p>
终是走到这一步了，梁主使心里五味杂陈，毕竟他也是爻国人。</p>
但女神的命令不容置疑。他指了指池子对岸，自己的书房：“请。”</p>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