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滕王阁91

待滕王再一次上长安时，李治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p>

日光温润，滕王在他眼前，也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的影子。虽然看不见滕王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滕王锁眉的样子：“陛下，我从山中带来一枝梨花，颜色是很好的。”</p>

长安的花都开尽了，山间却还有春日迟迟不归，李治的鼻端闻到露水与青草的气息，以及一缕沁人心脾的幽香，他微笑点头：“清气满乾坤，滕叔的梨花好颜色。”</p>

滕王身子前倾，说话极为直接：“陛下真的看清了这梨花的颜色？”</p>

李治笑了一下，他毫无焦距的眼睛仍然很美，像是苍白雪原上的两潭深水，沉静得令人感觉不到周遭的暑热：“朕看不清。但也无妨，世事有时未必需要看得太清，雾里看花，才不至于失望。”</p>

“陛下说得对，”滕王摇着扇子也笑了，“倒是我俗人一个了。”</p>

听到他笑，李治的唇角舒展开来：“为政原本就是俗事，皇亲国戚做了一州的父母官，操心百姓的柴米钱粮，也是俗人。”</p>

这些年的风雨历练让天子的风度更加宜人，也更加沉静，仿佛仲夏的绿意在雪白的宣纸上渲染，自有丘壑与山川：“听说近来滕叔在洪州边防重用了几个寒门出身的武将，让天下门阀为之震动。弹劾的奏章，已有许多送到朕这里。”</p>

“那些人要讲就讲，我难道会怕天下悠悠众口？那些抱残守缺的‘君子’，我向来看不惯，也不愿与他们为伍。”</p>

滕王傲慢地挑眉，说起军国大事，他毫不含糊：“陛下，最终在战场上说话的，还是真本事，不是那些世代承袭的荫庇和勋爵。”</p>

李治没有说话。</p>

“若要论离经叛道，只怕我还比不上陛下。”滕王毫无顾忌地说，若有旁人听到这话，只怕会惊出一身冷汗，但滕王就这样直接地说了出来，“陛下从小就是这样，看上去一本正经，坐得比谁都端正地认真读《论语》，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不以为然，陛下对那些条条框框，是打从心里不屑的吧。”</p>

梨花的清气沁人心脾，混合着青草的味道，也有一丝危险。李治问：“朝野中的流言非议，滕叔也听闻到了吗？”</p>

滕王突然大笑，他笑得那样恣意，让宫殿中乏味的寂静荡然无存。他满不在乎地高声说：“行常人不敢行之事，这才是陛下。”</p>

阳光落在李治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有些许动容。</p>

他是循规蹈矩的君子吗？从来不是。</p>

当今皇后武媚娘原是先帝的才人，令他饱受议论；他的身体有时无法批阅奏折，都是皇后代为处理。女子参政，朝中儒臣更多诟病，御史台的奏折不曾间断过。</p>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李治说话间站了起来，没有要人搀扶，甚至没有扶桌案一下，旁人只怕看不出他双眼几近失明，“这天下有很多事，如果可以，朕会亲手来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