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手，就是因为没能救活一个病人，被他的家里人弄伤的。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拿不了手术刀了。”张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夏浅浅倏然睁大眼睛。
她一直都知道张医生离开医院是因为手受了伤，却不知道竟然是这个缘由。
只见张医生把目光放远，看向窗外说：“那个病人是车祸送来的，来的时候，其实已经不行了，心脏受损太严重，其他医生都建议我不要动手术，直接让家属带回去准备后事。”
“但我不信邪，觉得努努力，总还是有希望的。但最后……你看到我的手也猜到了。”
“那台手术失败了，那位患者失去了她的生命，我也失去了我的右手。”
夏浅浅喉头上下滚动了下，干涩异常。
其实她妈妈手术失败的时候，她也怪过那位主刀医生。
这是人之常情，失去亲人之痛，会让人失去理智，好在她心里怪医生，但没有做出任何实际性的举动，甚至还对那位医生道了谢。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她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张医生会出这样的事的原因。
只是张医生的手，实在太可惜了。
秦爷爷说，他原本有很大希望，可以成为什么心内冠脉介入领域的领军人物的。
具体的她不清楚，但她知道，张医生原本可以有很好很好的前途，可以救更多更多的人。
她张了张唇，想点什么安慰张医生的话，但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因为不管说什么，对张医生来说，都太贫乏无力。
只见张医生回过头来，眼底的怅然变成了严肃。
“所以，作为你的前辈，我给你上的第一课，也是唯一一课就是这个。”
“量力而行。别把人想的太好，也别把人想太坏。”
“医院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你要依照自己的能力去做事，免得留下一辈子的遗憾和悔恨。”
一直走到楼下，夏浅浅的脑海里还是回荡着张医生的话。
张医生给她上的作为医生的第一课，真的让人印象深刻。
她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突然……不想让小雅跟着她一起学医了。
这是她的理想，不是小雅的。
所以在跟安向雅一起往外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小雅，京都医科大里，除了医学专业和护理专业之外，也还有很多别的专业。如果你不想学医，大一的时候可以申请大二转专业。”
“我才不要！”
安向雅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搂住她的胳膊，想也不想地说：“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是说了吗？以后你给病人做手术，我就在旁边给你递刀。”
“你说的怪吓人的，好像你要杀人。”
“什么话！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现在时间还早，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学医真的很辛苦哦。”
“辛苦好啊，说不定我辛苦着辛苦着就瘦了呢？”
“听说越累吃的会越多。”
“可恶！你又吐不出象牙了。”
“反正你先考虑着，到时候真的确定了，再继续学也不迟。”
安向雅上下看她一眼，问：“是不是张叔跟你说了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是说学医很辛苦，我想到你怕苦，所以问问你。”她怕吓到安向雅，就隐瞒了张叔受伤的原因的事。
安向雅改为搂住她的肩。
“放心，我不会抛弃你的！而且当白衣天使多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积德的工作。”
夏浅浅耸耸肩。
“那就随你，反正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考虑。”
两人不远处的迈巴赫上，一双黑眸目光冷冷落在安向雅搂着夏浅浅肩膀的手上。
安向雅的接触，已经让他心里隐隐有股酸意了，一想到以后可能会有一个异性搂着夏浅浅的肩，而那个人可能不是他，他心底就钻出一股无名怒火，彷佛要把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然而这股怒火却是冷的，车内温度似乎都随着他周身的冰冷气场降低了好几度。
阿苏助理只觉得后背突然一阵发凉。
他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副驾的秦妄，不知道他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怎么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恰好此时夏浅浅和安向雅走到了车边，阿苏助理连忙打开车门下车。
秦家的车很多，但只有这辆车的车灯是亮着的，所以夏浅浅她们知道是坐这辆车。
“夏小姐，安小姐。”
阿苏助理出声打招呼。
夏浅浅微笑颔首：“麻烦你帮我把我朋友带回去了。”
阿苏助理一愣，刚要询问出声，安向雅率先开口：“你不跟我一起坐车？”
“你别忘了，咱俩骑着小电驴过来的，明天还得还给小顾姐，不然店里的小电驴周转不过来。”
“噢噢。那我也不坐车了，跟你一起吧。”
“别，你是病号，有车不坐坐小电驴白受罪干什么？你掉下去的时候脑子进水啦？”
“什么脑子进水了，人家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会孤独寂寞冷吗？”
“好了，不跟你贫了，快上车吧，我最多比你晚十几分钟到。”
夏浅浅一边说，一边伸手拉开车门，直接把安向雅往里头一塞，挥挥手就要关车门。
谁知安向雅手一推车门，挡住她关门的动作问：“你一个人能行吗？”
“当然。现在又还不算晚，而且我走大路，不走小路，不会有事儿的。放心吧！”
秦妄刚才坐在车里，车窗紧闭，听不到外面夏浅浅说了什么。
但这会儿他也反应过来了，夏浅浅不坐车，她要骑小电驴。
他原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有车不坐非要白白受罪，刚才救人的时候，脑子进水了？
阿苏助理在这时候走过来劝说。
“夏小姐，你也坐车吧？您要是想把电瓶车骑回去的话，那这样，我骑电瓶车，车子就让小秦总开。”
“不用了。”
“可是……”
阿苏助理还想继续劝说，就听秦妄低沉的嗓音传来——
“我什么时候成你司机了？赶紧上车！她爱骑电瓶车就让她骑！”
秦妄发话，阿苏助理只好应声说“是”，叮嘱了夏浅浅一句注意安全就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
从夏浅浅的角度只能看到秦妄的后脑勺，但不用看脸也知道，秦妄现在脸色肯定很臭。
可是她现在真不是为了故意避开秦妄，真是要把小电驴给骑回去。
至于让阿苏助理骑……她不好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