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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行
初夏渐暖的风里,流言不受控制地漫开。引得街头坊间议论纷纷,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楚沁听说这个消息是在两日之后。那天裴砚鲜见的晌午就回了家,脸色却极其难看,楚沁追问之下,他便将近来那些流言尽与她说了,末了一叹:“陛下大为光火。今日早朝时……申斥了太子。”
楚沁紧紧抿唇。
他们几个太子侍中都是没资格去早朝的,按身份只能在东宫议事。可这种大事,注定不可能只被留在早朝所用的宣政殿,多半是还没下朝,整个皇宫就都传遍了。
楚沁不禁头皮发麻:“那怎么办?”
“咱们做不了什么。”裴砚颓然摇头,“所幸……太子一贯勤勉,霍栖那日又喝了酒,说起话来添油加醋,也不可信。或许等陛下消了气,事情就过去了。”
“若是那样便好。”楚沁勉强安了些心。
再过两日,就连她的母亲郭大娘子与素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安氏也听说这事了,郭大娘子闻讯后眉头皱得极紧,安氏却不明白:“妾身怎么觉着,太子殿下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她茫然地停下手中的绣活,看看郭大娘子,又看看楚沁:“若他太子之位稳固,这天下的确迟早都是他的。储君废立又关系重大,陛下也的确不能肆意妄为……”
安氏一边说一边掰着指头数,数来数去,觉得哪句话都是在理的。
楚沁笑叹:“道理是这样,可这些话,就是不能明着说的。”
尤其是那句“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虽然皇帝驾崩、储君继位,乃是合理合法的事情,可若明着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儿子盼着当爹的早亡,那是大不孝。
况且皇帝还刚大病了一场,此时正是对生死之事最为敏感的时候,哪里听得了这个?
但裴砚说太子没说过,楚沁也是信的。太子这个人把温润与仁善都刻进了骨子里,素日行事也谨慎,这样口无遮拦的话,属实不像他说的。
那若真是霍栖在信口胡言——楚沁虽住着人家的宅子,心底也还是忍不住地想,很该让霍栖吃点教训。
然而,又几日过去,不仅是霍栖吃了教训,整个事情都有点往他们意想不到的局面发展了。
首先是他们听闻霍栖挨了板子。这板子不是皇帝打的,也不是太子打的,是昌宜伯爵府知道儿子惹了祸,直接向东宫告了假,把人扣在府里教训了一顿。
至此还算正常。但紧接着,皇帝下旨去行宫避暑,阖宫几乎都去,随驾名单里却独独没有太子的名字。
这样的事,几乎是在明晃晃地表明皇帝的态度,京中一时之间议论四起。
太子不去,如裴砚这样的太子近臣自然也不能去,可这却不影响皇帝下恩旨命重臣随行。为着从前延绵数代的交情,如今的定国公虽未入朝为官,却也得以伴驾,连带着底下的几个儿子也都同往。
如此这般,裴砚就成了唯独被丢下的那一个。
再然后,楚沁又听裴砚说,霍栖入了诏狱。
“诏狱?!”楚沁直被这两个字吓得毛骨悚然,目瞪口呆地盯了裴砚半天才问出下一句,“当真的?!”
“嗯。”裴砚面色沉沉,默了许久,又道,“陛下亲自下旨,让禁军去拿的人,昌宜伯已赶去行宫陈情了,但……”他摇摇头,“陛下在气头上,只怕是不会听。”
一派紧张里,夏日里的。
皇帝又道;“你亲自去与太子说清楚,霍栖的事朕交由他审,让他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诺。”梁玉才又应了声,捧着那本奏章便退出了殿门。太子被留在京里,他要亲自传话就得离开行宫几天,想着近来的风波,他就在出宫前将御前宫人都喊到了跟前,好一番耳提面命,让他们谨慎伺候。
行宫山脚下的宅院里,裴煜近来春风得意。
这大概就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励王得了势,他们这一干人都跟着风光。从前旁人若来登门,大多是瞧着他们定国公府的门楣,如今前来拜见的却已大多都是冲着他了。
而这于裴煜而言,只是个开始。他眼看着太子一日不如一日,心里已琢磨起了来日励王接替储位的光鲜。到时他们这些早就鞍前马后效力的便起码也是个近臣了,裴砚现在的那点得意他再也不必计较。
想起裴砚这个三弟,裴煜心里就气得很。早些日子父母前去探望却不欢而散的事他原原本本地听说了,心下只觉裴砚不识抬举,若非有太子在背后撑腰,估计父亲早就要将人拎回来揍一顿。
但,人总是会遭报应的。
裴煜现下就这样宽慰着自己说裴砚会有报应,等太子彻底失势,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不远处的银桂阁里,裴煜的母亲胡大娘子却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情。
她自晨起就皱着眉,三个儿媳都在身边陪着她,她也难有半分笑意。
原因有二,一则是她那个逍遥成性的夫君定国公又出去云游去了,还给她丢下了一个有了身孕的小妾宁氏。她本不喜欢这宁氏,嫌宁氏眼皮子太浅又太巧言令色,可现下被丢下的宁氏日日闷在屋里哭,她怕宁氏的胎有闪失,只得耐着性子去安抚,实在烦不胜烦。
二则是,二儿媳苗氏与四儿媳谢氏明摆着愈发的不对付。
这原也是难免的,因为谢氏是皇后的本家侄女、太子的表妹,裴煜却投了励王的门。胡大娘子在裴煜向励王示好时原也犹豫过,要不要挡了他,最终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做父母的总是要放手让孩子去闯的,而且他们的人家,孩子能自己去谋差事是件好事,总比当个纨绔子弟强。
只是那个时候,胡大娘子没想到谢氏脾气这么硬,当着她的面都敢闹得妯娌不睦。而她还偏不好说谢氏什么,因为谢氏这份不痛快是为太子不忿,若她出言管教,传到皇后耳朵里,岂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去偏帮了励王?
闹到那个份上,整个定国公府的颜面就都不好看了。
胡大娘子于是只得眼看着两个儿媳在面前明争暗斗。
她们本是为了宽慰她别跟宁氏计较才来的,可苗氏堆笑说着话,谢氏就在旁边一脸不屑;等到谢氏开口,苗氏又暗地里翻白眼。
胡大娘子心中疲惫,犹豫了几番,到底是什么也没说。末了倒是她们告退之后,于氏私下里劝了劝谢氏。
于氏说:“弟妹别跟她争。这说到底是男人们之间的事,咱们内宅女眷,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就行了,何苦自找不快?”
谢氏快人快语地道:“嫂嫂这话就错了,这事打从一开始就不是我要与她争,是她觉得励王得势,偏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不止是她,就连二哥也是个拎不清的,明知家里有我这么一个太子的表妹在,还偏要把炫耀都写在脸上。这若说是不顾和气,那也是他们先不顾和气,嫂嫂总不能劝我一味地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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