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其实有些不寻常。 往年北边会冷很久,会从秋天刚开始就要下雪,一直下到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 今年也一直在下大雪,这会儿也还不是春天要结束的时间,但不寻常是因为大雪一直都很大。 往年的雪从开始到结束,是有一个从小变大,然后再从大变小的过程,但今年,好像没有这个过程。 在风雪里,西陆从雪丘上走了下来,平静说道:“今年要发生很多事情,整个世间会发生极大的变化,所以天地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人们记住。” 她嘴里说的极大变化,有可能是妖族彻底南下,将人族奴役,或是将人族毁灭,总之是不会再出现妖族和人族南北对峙的局面。只是也有可能是妖族北上,将妖族灭亡。 反正都是变化。 谢南渡看着离着自己越来越近的西陆,说道:“其实你很纠结。” 西陆没去看谢南渡,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对此她只是摇摇头,说道:“我不纠结,因为我早知道答案,纠结无用,只是有些伤心。” 喜欢一个男子,便大概很容易喜欢上和那个男子相关的东西,想为他做些什么,但问题是,喜欢的那个男子很坚定,要做的从来都是要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消亡,那么她自然便不会纠结,只会伤心。 谢南渡想明白这件事,看向西陆的时候,双眸里就其实少了很多疏远。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 谢南渡和西陆忽然同时开口,同时说出这句话。 西陆说完之后便有些沉默,好久之前,她看到那个男人之后,她其实也想过两个人是不是有可能成为朋友,不过即便是朋友,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互杀。 只是到了如今,他们都没能成为朋友。 可她和谢南渡,却不知道为什么,却都生出了这样的认知。 谢南渡说道:“但这不妨碍我还是很想要打败你们。” 西陆则是说道:“也不妨碍我很想杀了你。” 跟红袖妖君的认知是一样的,西陆认为谢南渡是人族对妖族最危险的人物。 两个人说完各自的话之后,然后就看着对方笑了起来。 其实他们在很多时候都是一样的,没有朋友,没有人明白她们想干什么,所以遇到一个有些相同的人,就会有些高兴。 谢南渡说道:“其实我们并不能算真正的朋友,因为真正的朋友是不会想着怎么杀死对方的。” 朋友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或许陈朝和云间月还有郁希夷会告诉他们。 真正的朋友,是他们那样的。 西陆说道:“那就不是朋友。” 谢南渡点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人真的很奇怪,开始认为她们互相能成为朋友,但又很快明白她们不会是朋友,这样的事情,大概也就只能发生在她们两个人身上。 两个人在风雪里沉默了很久。 西陆忽然说道:“如果我的父亲也很聪明,那么他是否会如你所愿地去做那些事情。” 那些事情是什么,西陆不知道,但她只说的是谢南渡能不能算到妖帝,因为妖帝在很多时候……不,是在所有时候,都是下棋的那个人。 想要将下棋的人拖入另外的一个棋局,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谢南渡说道:“事情当然很难,试试却没什么,做不成,就做不成,无非是死而已。” 西陆听着这话却很沉默,大概没有想到会等到这么一句话。 她原本以为谢南渡会说一些让她都很赞同的东西出来。 不过她还是很相信谢南渡是有些把握的,因为像她们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把握的事情,是肯定不会去尝试的。 “其实我越来越觉得,我应该在这会儿就杀了你。” 西陆忽然开口,虽然没有杀意,但这句话里,便有着许多坚定的意味。 谢南渡说道:“你很害怕。” 想杀谢南渡是因为害怕,不想杀谢南渡也是因为害怕。 谢南渡活着,是她害怕有些她想不明白,无法控制的变数会出现,而杀了谢南渡则是也会让她感到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面对妖帝,会不会真能杀死他。 西陆沉默不语。 “不要感到害怕,因为害怕的本质是自己弱小,你不应该这么弱小。” 谢南渡笑了笑,很真诚地说道:“弱小的人肯定是没办法战胜他的。” 西陆被谢南渡这么一说,心中稍安,但还是看着谢南渡有些忌惮。 谢南渡毫不在意,只是说道:“我不管如何都是会死的,你担心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淡,有种没办法被掩饰的伤感,或许她也没有准备掩饰。 世上真的会有人能够如此平静地去面对自己的死亡吗? 西陆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 …… 如何让妖帝从王城里离开,好像不算是一个问题,因为如果他想要杀死西陆,大概就会离开王城,但问题是,他会不会在这些事情上思考,如果开始思考,会不会被他想明白,这些东西,其实从头到尾都是阴谋。 如果知道这个事情是阴谋,依着妖帝这样的性子,还会不会走到局里来。 谢南渡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妖帝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情,而妖帝这些日子,却一直站在王宫的看台上看雪。 雪很大,但却每年都有,所以这是无趣的景色。 活得太久,到处都是无趣,已经如此无趣了,还会去看这样无趣的景色吗? 这是个问题,好似不需要如何证明,就有结果。 妖帝宽大的帝袍里,藏着他高大的身躯,高大的身躯里,那颗帝心,其实还是很难猜。 他忽然看向某处,那个地方,原本应该会站着他最忠诚的臣子,但当某一天,他的那个臣子已经开始不再忠诚之后,或许是他觉得他不再忠诚之后,那个地方就会空出来。 但作为君王,始终是需要一个忠诚的臣子的。 而那个新的臣子,这会儿就在往王宫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