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虞好像从来没听过周寒野说这么长的话,他总是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且很少带情绪,唯一的一次,还是当年在溧县,他开口说翔子去世时的事。 她突然有些懂为什么叶湄那么感激他,为什么那些人都如此无条件地信任他,有些事,他不是没看见,他不是没去管,只是在众人都不知道的时间和空间里,这家伙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了眼里,若不是到了极端,他是懒得去掺和别人人生罢了。 “您和您的夫人给了她不过六七年的爱,您确定你就比林子更懂得这丫头想要的是什么,您确定你给落落安排的人生就比林子安排的更好?比起那层血缘关系,林子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都快是你们的双倍,就是作为家人,作为哥哥,林子也不可能比您对她的付出少,您听得懂吧?” 周寒野冷冷的质问,让郑老面色铁青。 “我是她的亲爷爷。” “那又如何?我的亲爷爷为了他的目标,儿子,孙子都可以作为达成目标的工具,我从来就不信血缘这东西是唯一羁绊人性之间关系的纽带,爱一个人。”周寒野顿下,余光扫过舒虞,再度开口“爱一个人,纯粹和无私可以不依附任何东西。” 舒虞被周寒野的目光所吸引,面上不显,但内里早已怦然心动。 郑老冷哼一声,“就算你说的那孩子对蛮蛮好,那他那些家族之人呢?都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对我的小孙女,我没去找他们麻烦就已经是看在那孩子的身上了。” “您大概是误会了。”周寒野开口。 郑老蹙眉。 周寒野抬起锋利的眼眸,无比沉稳。 “我没有说要他们俩在一起,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您,林子对于这丫头存在的意义,您去定义林子的家人没错,但千万别去抹杀了她跟林子十几年的情分,您最好不要去赌落落能放弃那家伙,能把你孙女从一个瘦骨嶙峋干瘪的小丫头养到今天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女人,林子给她的,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了,不要让她在您和他之间做选择,那样,只会徒留一道悲伤给她罢了。” 舒虞真的想给自己的男人鼓鼓掌,但同样,也为林子和落落的情意而感动。 看着郑老微微敛下去的气势,她知道郑老动摇了。 “郑老。”舒虞站到了周寒野的身旁,轻轻地叫了一声。 郑老闻声抬头。 舒虞抿了抿唇,挽着周寒野的胳膊,同样无比坚定地开口。 “我知道您想尽所能地弥补落落,但不是你给的世界最美好的就是她眼里最美好的,那天的发布会我看了,我甚至有在想,您是不是真的钟意我大哥卫商易,毕竟无论从背景,从修养,从任何一部分来看,我大哥似乎都要比林子优秀数倍,他确实是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作为他的妹妹,仅仅两年,我就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但,我必须要跟您说,我大哥再好,也未必好的过落落眼中的林子,刮风下雨给她撑伞,打雷下雪揽着她入怀陪着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林子,过年过节都陪着她的唯一的家人,哪怕只是家人,林子也是无可代替的,我希望别让您的善意伤害到她,就像今天饭桌上一样,当你说出补偿的时候,落落那种肉眼可见的紧张,害怕失去我们的神情,真的很令人心疼。” 说完这一番话,压抑在舒虞胸口的那份浊气全数没了。 她不知道未来林子和落落会如何,但至少,和身边的人一起把他们俩的情分给留住了。 书房沉默寂静了片刻,就在舒虞和周寒野眼神交汇达成一致准备离开的时候。 郑老再度沧桑而疲倦的开口。 “我是真的老了,护不住这个孩子了,所以是真的心急了,她好不容易才回来啊,我这把老骨头是真的珍惜和这个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生命剩余的世界,我能安排的,我都想一秒当作一年用,把她余生给托付好,只是没想到,我会让她如此为难。” 舒虞想说现在也还不晚,哪知。 “我生命应该不到三个月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身体,外界一直传言我身体不好,并非空穴来风,只是碍于身旁这些狼子野心的人,所以没传播出去,我本来只是想到死安稳地结束这一生,让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什么都得不到,但万万没想到在我生命最后的短暂的时光里,我的蛮蛮回来了,这算是老天爷对我最后的眷顾吧。”郑老感慨道。 而这些话,无疑让屋里另外两个人陷入了静默。 三个月……不到? “你们说的这些,我会好好考虑的,今天,还是很感谢你们的到来,或许不久之后,我们还会再见的,我郑某一向说话算话,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来跟我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会尽所能的达成,这不是交易和买卖,也不是用利益来衡量你们跟蛮蛮之间的感情,只是我这一位长辈对你们的付出聊表感谢而已。” …… 舒虞怎么出的郑府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落落依依不舍的告别。 回酒店的路上。 舒虞才发现,自己的指尖都在颤抖。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低声问。 周寒野没回答。 等到了酒店,周寒野牵着她的手一路乘坐电梯,直到套房里,他才将人抱在怀里。 “别想了,傻瓜似的。” 舒虞捏着他的衣领。 “落落这丫头好不容易才找回的亲人,她那么渴望被亲人所爱,可是这竟然是限定的?郑老现在如此爱她,若是三个月后人走了,落落这丫头怎么办?好不容易得到的,又失去吗?” 她说的急切,也说得混乱。 得到过后再失去,岂不是更痛苦? 周寒野一直在跟她说,不要去掺和别人的人生,就是因为这样吗? 她的脸被捧住。 周寒野眼神里多了些许无奈。 “你做的很好。” “不,你肯定在怨我做了多余的事。”舒虞反驳。 周寒野摇摇头。 舒虞鼻尖酸了下。 “我好像把事搞砸了,周寒野。” 周寒野勾着唇角,无奈地笑了。 “不是还有我吗?” “什么?” “你的烂摊子,我来收拾。”他说。 舒虞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 这怎么收拾,叫人不死吗? 周寒野扣着她的发丝。 “走到今天,你把落落当成了亲人,那就以后都成为她的亲人,空缺被填补,即便有遗憾,也不会太绝望,当年翔子走的时候,我还在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幸福,现在,我不正就是替他那份幸福活下去,怕什么,你现在胆子倒是变小了。” 变小了吗? 好像是。 因为在意的人,在意的事物变多了。 这样慌乱而困顿的人生,太扭捏了,让她烦躁。 “舒虞。”他唤了一声。 舒虞迷茫看向他。 周寒野眼眸微垂,浓墨而认真。 “不要因为羁绊多了,就被困住了,继续活得洒脱而张扬些,你所有肆无忌惮下的决定,我说过,从你当我女人的那一刻起,我会替你兜底,别怕,大胆地往前走,你的人生,就该绚烂,才配得上我周寒野的倾慕,懂了?” 须臾。 舒虞的眼里闪起微微的亮光。 太过心动了,所以,舒虞好像又怕了一件事。 周寒野说情话这件事。 太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