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 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 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鸳鸯来戏水，金色鲤鱼在水面朝。啊，水面朝。 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雁儿并飞腾。 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不觉来到百花亭。 通宵酒啊，捧金樽，高、裴二卿殷勤奉啊！ 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宛转凄凉的唱曲声自后花园断断续续传来，伴随着阵阵微风扰乱了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咦，是谁在唱曲，冰～轮～～” 听到唱曲声，万莹停住了步伐，驻足静听起来，只见她微微扬起头颅，眼睛稍稍闭起，嘴里还随着唱曲声哼唱几句。 “少辰，你听，是谁在唱曲，她唱的可真好听，比我爹纳的十七姨太唱的好听多了。” 听了一小会儿，万莹便蹦蹦跶跶的拉起周少辰的手，歪着头好奇的询问。 “会唱曲儿的，应该是三姨太吧。” 想了一下家里都有谁会唱戏并且唱功还不错的话，那就只有他爹的三姨太了。 当然，不排除他不在家的这五年里他爹可能又新纳了几房姨太。 “三姨太？” 万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随即像是想明白了，了然的点点头。 “三姨太以前肯定是个名角吧。” “嗯？”听到万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周少辰好奇。 “莹莹怎么知道的？” 随即周少辰恍然大悟，也是，以莹莹的家世背景，各式各样的人都接触过，猜出三姨太的身份当然也很轻松。 “是的，三姨太以前是四喜戏院的台柱子，名唤秋云。 后来有一年来灵泉镇演出，被我爹看上了，两人一推二就的，秋云就嫁给了我爹成了他的三姨太。” 一只手拉着万莹柔嫩的小手，周少辰牵着万莹一边悠闲的散步一边毫不顾忌的向未婚妻讲述他爹的情史。 “哦哦！”万莹点头 “跟我爹的十七姨太差不多，只是我爹的十七姨太是他硬抢人家戏班子里的。” 万莹一脸的天真，仿佛对父亲强取豪夺这种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 “少辰，少辰，我们去看看这位唱曲的三姨太吧！ 我觉得她唱的曲比我爹那个十七姨太好听多了！” “好，你想去哪就去哪。” 见少女一脸兴致勃勃的好奇模样，周少辰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温和，眼里布满宠溺。 “少……少辰？你，回来了……” 两人手牵手刚准备去后花园那边，结果刚一转身，一个意想不到但又意料之中的人出现在两人。 看着眼前这个眼眶违和发丝凌乱的女子，周少辰不知道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明明在此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决定坦然的面对一切。 这五年里，周少辰逐渐想明白了。 他和海棠之间，错过了就错过了，以后发生了的事情，纵使他们再后悔再难过也无济于事，不如彼此放下，好好生活。 更何况，现在他已有了未婚妻，对于莹莹，他是真心喜欢的，是想和莹莹牵伴一生的那种喜欢。 至于海棠，是他当初的年少初恋，也是他对不起她。 现如今海棠早已成了父亲的妾室，过往种种早已烟消云散，至于他欠海棠的情，只能来世再还了，这一世，只能就此作罢了。 思及此，周少辰淡然一笑，他抬起头，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目光亦如当初一般温柔，只是说出口的话却让林海棠一颗心愈加发寒。 “四姨娘好。” 周少辰拱手，主动朝林海棠打了声招呼，随即转头认真的向万莹介绍起来。 “莹莹，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我爹的四姨太。 四姨太，这是我未婚妻——万莹。” “四姨太好！” 万莹笑盈盈的伸手，热情的要和海棠握手。 “四，四姨太？未婚妻？ 四姨太？未婚妻？ 四姨太！未婚妻！ 哈哈哈哈哈，四姨太！未婚妻！四姨太！未婚妻！！！” 听着周少辰的话，林海棠一颗心如坠冰窟。 她又哭又笑的念叨着周少辰的话，一张憔悴不堪的脸上布满蜿蜒的泪痕。 “少辰，四姨太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哭又笑的。” 见四姨太这副样子，万莹有些害怕的躲到周少辰身后，手不自觉的扯住周少辰的衣角。 “无碍，莹莹不怕，四姨太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一会儿我们去叫下人过来帮忙把四姨太扶下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看着林海棠憔悴的身形，听出了她笑声里的悲凄，周少辰心口微微有些刺痛。 他想伸手抱抱对面那个瘦弱的女子，想安慰她，让她别哭。 但不可扭转的现实还是立于眼前，他已和她再无可能。 接着，在林海棠愈发绝望的眼神中，周少辰轻轻拥住受惊的未婚妻，小心温柔的安抚着。 “四姨太！四姨太！找着您了！”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只见她先是恭恭敬敬的给周少辰和万莹行了个礼，随后一把拉起林海棠，边拍打她身上因为蹦跑导致沾满灰尘的衣角，一边絮絮叨叨的念叨着。 “四姨太，大夫都说了您身体不好不要到处乱跑，要静养。 结果我就出门拿个茶点的功夫您就又乱跑出来了，真是的，万一您晕倒到路上了可怎么是好！” 听着丫鬟絮絮叨叨的抱怨，周少辰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丫鬟，有些不知尊卑了。 “二少爷好，万小姐好。” 在周少辰再次出声之前，那名絮絮叨叨的丫鬟提前打断了周少辰未开口的指责。 “二少爷，万小姐，你们有所不知，自从一年前四姨太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后，身体就一直不见好。 老爷和夫人请来大夫为四姨太治疗，大夫让四姨太静养，可四姨太怎么都不愿意听医生的嘱咐，每天都往外跑，有一次因为偷偷逃跑结果身体不适晕死在了水井边，可把奴婢们给吓死了。” 说着，丫鬟还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孩子？！”周少辰错愕。 “二少爷，万小姐，时候不早了，奴婢先扶着四姨太回房歇着了，就不打扰二少爷和万小姐的雅兴了。” 说着，丫鬟已经利索的拉起海棠，没等周少辰反应，半拖半拽的带着林海棠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这个四姨太也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也幸好她还年轻，不过少辰，看这个四姨太的状态，我觉得有时间你得跟周伯父好好商量一下，得给四姨娘请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嗯，好，等明日我便同父亲去说。” 见未婚妻那满脸关切的样子，周少辰内心一软，情不自禁的亲了亲万莹的额头，羞的万莹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 与此同时，另一边 被丫鬟连拉带拽离开的海棠，则依旧是一副失了神的状态。 “夫人，人带来了。” 拐角处，一个端庄优雅的妇人早已等在了那里。 “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带下去，锁屋里好好看管，再发生这种事情，你们一个都不用留了。” 美妇人黛眉微蹙，阴沉着一张脸，语气冰冷。 “是，夫人。” 丫鬟们见状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赶紧跪下磕头。 “哼，带小去，好生看管，过几日少辰成亲，我希望不要有任何意外，听明白了吗！” “是，夫人，谨遵夫人教诲。” 说罢，在周夫人不爽的眼神注视下，一个丫鬟手起刀落，稳稳的劈在了海棠脖颈处，原本疯疯癫癫的林海棠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这边周少辰一边抱着未婚妻温柔安抚，眼神里却满是悲凄。 想起刚才林海棠疯疯癫癫的样子，记忆里那个笑容腼腆眼神亮亮的女孩再次浮现眼前。 疯癫的四姨太与记忆里的少女互相重叠，周少辰的心不禁开始一阵阵的抽痛。 哎，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注：文中戏曲选自京剧《贵妃醉酒》；末尾诗选自——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清纳兰性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