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活到天蒙蒙亮，我才收手走人，换了曹奇样貌，带着这一晚上的成果，直奔灵吉寺。</p>
至山下，天光已然大亮。</p>
镇上人渐多起来。</p>
我在街面上转了两圈，拐脚便进了一家修表开锁的小门面。</p>
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个戴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手上正摆弄着块手表。</p>
我敲了敲柜台，五短四长，然后倒了两根烟到右手，两指夹在前，三指拈在后，道：“老相客辛苦。”</p>
老头从眼镜框上方瞄过来，咂巴了下嘴，道：“毛得很，飘帆子过水的？”</p>
我说：“走水淌脚面，凑个轮子钱，叉摸子出码就顺趟，您老跑个买卖？”</p>
老头便接过两指夹在前头的那根烟，道：“最近雷雨天，风紧雨急动静大，出码容易查扣子。”</p>
我说：“不求翻跟头，别没水头，落底就行。”</p>
老头往外瞧了瞧，挑开柜台旁边的搭板，招手道：“帘上说话。”</p>
我袖着手猫着腰，钻到柜台后面。</p>
老头一转身，在身后推开道门。</p>
门后便是条狭窄潮湿的小路。</p>
顺着小路往前一走，进到一处小院。</p>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废品，散发着骚潮臭味。</p>
四个脸脏兮兮头发乱糟糟的半大小子正站在院子当中，对着一盆沸水练夹活。</p>
投进水里的肥皂只有一毛硬币大小，几乎是入水就化。</p>
能把这块肥皂夹上来，他们就可以出徒上街做夹子活，要是好运气混上年不被人打死打残，就可以在一两条街上称一声叔，在手底下养新的小地出溜了。</p>
看到这一幕，我便对老头道：“兄弟眼拙，不知老相客是坐地佛爷，失礼，失礼。”</p>
老头咧嘴一笑，道：“老合客气，当年露了风，折了家伙底，做不得正活，只能当个槽头混混啃。这几个小子是别窝子的，拿我这里养眼。都收吧，来相相老合的过水买卖。”</p>
四个小地出溜便抬眼皮瞄我。</p>
我哈哈一笑，上前一挥手，便把盆里化得只剩下米粒大小的肥皂夹了起来。</p>
四个小地出溜立时瞪大了眼睛。</p>
老头的脸色端起来，冲我一拱手，“老相客好戏法，倒是兄弟我有眼不识真神仙，失礼了。”</p>
夹活也讲究个三六九等。</p>
最次一等，囫囵个的肥皂能从水底捡出来就算本事，最高一等就是我露的这一手夹粒。</p>
肥皂粒子在沸水里一滚即化，既要有眼力，还要有指力，更要会算计，早了粒太大，晚了化成汤，能恰到好处夹出个米粒大小的，号称神仙手，有这手本事，没有夹不来的买卖。</p>
我搓指把肥皂粒捻碎，左手一亮，指缝里夹着四把刮胡刀片。</p>
四个小地出溜登时脸色大变，慌忙往身上摸。</p>
这刀片是他们身上带的，平时遇上不好直接下夹的，便用这玩意破包割兜，俗称小刀客。</p>
我把刀片扔到沸水里，道：“想吃这夹子饭，就不能三心二意，身上带着这玩意，总有个依靠，哪还有心思练真本事？这年头肯真下苦功练夹活的越来越少，夹片的越来越多，再过几年，大概连夹片都不惜练了，直接开武差事，省心省力还不吃苦。荣门这一脉，大抵要绝根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