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委婉地说：“辛岳已经派人前去劝阻，可惜未能成功。”</p>
陈庆长长地哦了一声。</p>
大舅哥还挺会替辛岳美化，截杀使臣就截杀使臣嘛，还说什么‘前去劝阻’。</p>
人家天大的冤屈，能听你一句劝就回头了？</p>
“殿下，你的意思是……”</p>
陈庆察觉了扶苏不同寻常的眼神，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p>
“书信在这里，先生自己看吧。”</p>
扶苏不好意思明说，把信封递了过来。</p>
陈庆简直觉得好笑。</p>
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戴点绿。</p>
辛岳娶了嬴元曼那个婆娘不是白娶的。</p>
一旦出了事，他这个当连襟的，扶苏这个当小舅子的都得帮忙出力对不对？</p>
厅内的女眷都猜出了辛岳的意图，假装不明情理互相说着家长里短。</p>
陈庆飞快地浏览了一遍，笑着将书信放下。</p>
“山夷既然派遣了使节，那就让他们来一趟吧。”</p>
扶苏诧异地说：“先生，毕竟是辛岳和皇姐理亏在先，若是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父皇定然不悦。”</p>
陈庆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殿下怎么糊涂了？”</p>
“京畿之地，还能任由他们造谣惑众？”</p>
“微臣保准把他们料理得妥妥当当。”</p>
嬴诗曼暗暗叹了口气。</p>
她非常不想让陈庆来当这个恶人，可眼下的情势，一旦山夷使节入京，让皇姐怎么办？</p>
“我听皇兄说，山夷借道羌人之地，约莫从大散关进京。”</p>
“夫君还是早些处置，免得再生变故。”</p>
陈庆笑着颔首：“知道了。”</p>
“蜀郡的事，自该交由当地郡守处置。”</p>
“山夷漠视朝廷法度，恶意扩大事态，毁谤秦国名声，破坏社稷安定。”</p>
“其罪非小，为夫自当秉公处置，绝不放过一个坏人。”</p>
厅中众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p>
“陈庆，你编排的这个罪名好！”</p>
“没理也变成了有理。”</p>
王芷茵兴奋地喊道。</p>
陈庆笑眯眯地说：“理一直都在大秦这边，难道你不知道吗？”</p>
嬴诗曼摇了摇头：“山夷本就心怀怨愤而来，你与他们说这些不是火上浇油吗？”</p>
“只怕最后难以善了，还是……”</p>
陈庆振振有词地说：“为夫体恤山夷行路艰难，以礼相待，温言劝说。”</p>
“他们还不知悔改，聚众滋事，当大秦没有王法嘛！”</p>
嬴诗曼黯然叹息。</p>
我这夫君作起恶来很是有几分天赋。</p>
也不知是从别处学来的，还是天生地造的歪才。</p>
王菱华小声说道：“山夷中也有智者，说不定带队的就是他。”</p>
“若是他们谨守本分该怎么办？”</p>
“总不能无缘无故把使团全杀了吧？”</p>
“再者，山夷有百族，使团人数必然不少。”</p>
“他们若滞留大秦境内，到处散播蜀军的恶行……”</p>
陈庆晃了晃食指：“微臣满打满算，一个部落派出一个使节，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人。”</p>
“一百张嘴任他们说烂了，也抵不过内务府的印刷机。”</p>
扶苏惊喜地问：“先生说的是报纸？”</p>
陈庆点了点头：“没错。”</p>
“报纸每旬一期，印制十万份起步。”</p>
“不出一两个月，蜀郡与山夷的争端必然天下皆知。”</p>
“通往域外的道路早已有之，却一直受山中蛮夷阻挠。动辄劫掠过路秦国商贾，杀害我黎民百姓。”</p>
“守将辛岳少读诗书，勇武刚烈。”</p>
“他知晓这条通道至关重要，一旦打开后，蜀地的茶叶、丝绸行销域外数千里。茶农、织户皆受其惠。”</p>
“为了造福蜀郡百姓，辛将军不惜以弱击强，毅然决然率军奔赴域外，与山夷展开了殊死之战。”</p>
王菱华等人窃笑不止。</p>
她们和辛岳是同辈，这块货什么德性京中谁不知晓？</p>
若不是欺男霸女、横行不法遭御史大夫弹劾，哪会发配到蜀郡守关去？</p>
连扶苏都替辛岳脸红：“先生，报纸上这样说，百姓能信吗？”</p>
陈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什么不信？”</p>
“辛岳又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大人物，有几个知晓他的出身过往？”</p>
“再者打通身毒通道本来就是大秦的国策，无非辛岳夫妇行事不密，落下了话柄。”</p>
“只要报纸印得够多，众口铄金，轻而易举就能将这点小差错洗白。”</p>
“辛岳分明是关切民生，为国奋战的大英雄嘛！”</p>
嬴诗曼赞许地点头：“这个法子好。”</p>
给辛岳出馊主意的是嬴元曼，倘若传扬出去，一个毒妇的称号是少不了的，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亦是面上无光。</p>
扶苏来回踱着步：“接待山夷使节就交给先生，本宫去跟父皇分说。”</p>
“报纸上的文章……还是让‘桥松’来写吧。”</p>
陈庆笑着点头：“正该如此。”</p>
嬴诗曼想到‘桥松’的口碑在士人勋贵中同样不太好，转头先后看向自家夫君和皇兄。</p>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p>
先前是夫君一个人遭受口诛笔伐，如今连皇兄也成为其中一员了。</p>
“时辰不早了。”</p>
“陈庆你和诗曼快回去安歇吧。”</p>
王菱华偷偷打了个眼色，作出送客的姿态。</p>
“本宫这就叫人收拾下。”</p>
扶苏不顾嬴诗曼幽怨的眼神，招手唤来婢女。</p>
“皇兄，我……”</p>
陈庆一把拉住她的手：“夫人，走吧。”</p>
众人似笑非笑，嬴诗曼无地自容，深深地埋下头。</p>
不多时，一群侍女帮忙提着行李，送陈庆一家打道回府。</p>
“夫人，你看天上的星星。”</p>
“银河高挂，星河烂漫。”</p>
“多美啊！”</p>
陈庆心情大好，牵着嬴诗曼的手晃来晃去。</p>
“想让我跟你回府，有件事你必须依我。”</p>
嬴诗曼想甩开的手，但是没成功。</p>
陈庆知道她想说什么。</p>
当今世上真正关心他的人不多，对他牵肠挂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p>
“夫人，你也看到了。”</p>
“无论朝廷还是我们自身，总会情愿或不情愿的去做一些恶事。”</p>
“为夫恰好擅长此道，舍我其谁？”</p>
陈庆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暗中料理了山夷使团，然后用报纸抹去辛岳和你皇姐的罪行。千百年后，他们会变成戍守边疆，开拓西南商道的夫妻佳话。”</p>
“这难道不好吗？”</p>
嬴诗曼抿着下唇久久说不出话。</p>
“夜寒露重，咱们快走吧。”</p>
她用力抓住陈庆的胳膊，轻轻依偎上去。</p>
世事难人如意，走一步看一步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