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像你一样，整日里疏懒成性，游手好闲。”</p>
“也就最近勤快了些。”</p>
嬴诗曼给王芷茵打了个眼色：“叫账房给夫君支钱，以一万贯为限。”</p>
陈庆喜笑颜开：“夫人，不是为夫不努力。”</p>
“男人太能干，女人就懒惰无能。”</p>
“男人太安分，女人就拈花惹草。”</p>
“男人太老实，女人就得寸进……”</p>
他的话还没说完，嬴诗曼气鼓鼓地用剩下的半张烙饼堵住了他的嘴。</p>
“行了行了。”</p>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p>
“我皇兄一定等候许久了，你早去早回。”</p>
“皇嫂与我商议过，子夜时分她就去书房里送茶点。”</p>
“你到时就借机告辞，不用理会我皇兄挽留。”</p>
“皇嫂会帮你说话的。”</p>
嬴诗曼推着他出了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p>
“总算把这个祸害送走了。”</p>
王芷茵在旁打趣道：“既然是祸害，你怎么还把辛苦积攒的家财送给他？”</p>
“工坊里产出的玻璃都是你一块一块盯着做出来的，耗费了多少心血？”</p>
“陈庆说要用，你就让他全部拿去。”</p>
“啧啧，家中最少损失几百万贯，你一整年都白干了。”</p>
嬴诗曼急切地辩驳：“夫君是拿去做正事，又不是胡乱挥霍。”</p>
“再说，他是一家之主。”</p>
“难道我还能拦着他吗？”</p>
王芷茵眼神玩味：“家是讲爱的地方……有些人呀，一听情情爱爱的，跟吃了蜜糖一样，心里美得哪还顾得上别的？”</p>
“姐姐你说是不是？”</p>
嬴诗曼恼羞成怒：“你从娘家一下子掏出上百万贯给了陈庆，至今一文未还？”</p>
“那你图的是什么？”</p>
王芷茵语塞片刻，高声道：“我图一个兄弟情义！”</p>
嬴诗曼轻笑一声，转身就走。</p>
这种话骗鬼去吧？</p>
你图的不也是情情爱爱吗？</p>
还有脸说我。</p>
——</p>
宜春宫的书房里，灯火摇曳。</p>
夜深人静的时候，仿佛有恶魔在陈庆身后低低的呢喃。</p>
“来呀，到我身边来。”</p>
“躺下舒展开手脚，一觉睡到大天亮。”</p>
“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p>
“反正还有大把时光……”</p>
陈庆禁不住动念，回头瞥了一眼摆在书架边的矮榻。</p>
小烧货，竟敢勾引我！</p>
你看我睡不睡你就完事了！</p>
“先生，婚嫁之法改还是不改？”</p>
“乡间恶吏多以此盘剥百姓，逼迫健全之人嫁娶疾残者。”</p>
“不堪受辱之辈，或与意中人浪奔，或全家遁入山野。”</p>
“想不到……”</p>
扶苏唏嘘地叹了口气。</p>
野人逃籍的原因千奇百怪，私奔者竟然占了相当大的比例。</p>
因为门户之别，或是父母阻挠，即使男女两情相悦，也无法结成连理。</p>
秦朝是不存在慢热这回事的。</p>
成年后未婚未嫁，就要打点地方官吏，找个‘守孝’之类的由头暂时搪塞过去。</p>
然后乡吏就记住了你这个人，每年都会准时准点上门查看是否婚配。</p>
一年不婚，交一年钱。</p>
十年不婚，交十年钱。</p>
倘若交不出钱来，乡吏直接奏报上官，找个不良于行、卧床不起的强行婚配。</p>
陈庆在代郡时经营铜铁铺，手头还算宽绰。</p>
年年都要花费一笔钱来免除朝廷的强制婚配，也算是受害者的一员。</p>
“殿下，秦国制定这条律法有年头了吧？”</p>
“效果如何？”</p>
扶苏思索片刻，答道：“尚可。”</p>
陈庆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为什么是尚可？”</p>
“不婚不嫁，罪其父母，大秦应当人满为患才对。”</p>
扶苏摇了摇头：“先生说笑了。”</p>
“彼时战乱频繁，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夭折的孩童难以计数，怎会人满为患？”</p>
陈庆放下茶杯：“对呀，朝廷号召百姓多生多养，繁盛丁口。”</p>
“可百姓的孩子长大了要干什么呢？”</p>
“成为兵卒？战死沙场。”</p>
“成为役夫？当牛做马。”</p>
“又或者家中贫无食，父母眼睁睁看着孩子冻死饿死。”</p>
“秦国律法严格，效果却乏善可陈。”</p>
他转过身来，认真地说：“今天诗曼跟我说，万事万物，都逃不过一个理字。”</p>
“人与兽在繁衍后代这方面完全一样。”</p>
“当外在环境动荡不安，缺少养育后代的条件，它们会立刻停止繁衍行为，等待时机成熟后再考虑这件事。”</p>
“这是天性，非律法能改。”</p>
扶苏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先生的意思说，眼下秦国安定泰平，即使不用官府催促，百姓也会生儿育女？”</p>
“律法当与时俱进，废除强婚？”</p>
陈庆伸了个懒腰：“那得看殿下如何对待百姓。”</p>
“你要是给他们一道诏令，号召百姓生生生，却不给一分钱粮，一亩田地。暗中还在欢喜：今后民力倍增，国朝大事可期。”</p>
“那百姓会告诉你好好好，然后充耳不闻，甚至不堪税役重负，逃进山里当了野人。”</p>
“殿下，首先你要把百姓当成人。”</p>
“一切都是在此基础上，才能思及其他。”</p>
扶苏作揖行礼：“本宫受教了。”</p>
“强婚当废，以财物、田地鼓励婚配生育势在必行。”</p>
他急匆匆拿起笔，记录下自己的心得。</p>
“孺子可教也。”</p>
陈庆笑嘻嘻地看着对方。</p>
这回和以前可不一样，他们商讨过的每一条律法，都会在今后得以施行。</p>
皇权至高无上，朕即天下。</p>
扶苏真的有言出法随的本领。</p>
“先生，诗曼最近没有使性子吧？</p>
扶苏发现陈庆入神地在想些什么，还以为是嬴诗曼惹得他不快。</p>
作为皇兄，他有义务教导自己的皇妹循规蹈矩，相夫教子。</p>
“诗曼说，她对我用情至深。”</p>
“而我，却深深地热爱着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里的人民。”</p>
“最难消受美人恩呀！”</p>
“干活！”</p>
“决战到天亮！”</p>
陈庆开了句玩笑，重整旗鼓继续埋首奋战。</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