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暖房之中。</p>
火墙被夹层内的柴炭炙烤得几乎烫手，隆冬季节，屋内却暖如初夏。</p>
嬴政衣着单薄，不紧不慢地捏着一片青翠的菜叶，蘸了酱汁塞进嘴里，视线淡淡地瞥向伫立在前的扶苏和陈庆二人。</p>
“儿臣笃定，倾尽部族财力购置兵甲，乃都隆顺势而为，自作主张。”</p>
“其回返复命时，必受人攻讦责难，下场难料。”</p>
“然而都隆却甘冒天大的风险，力排众议，独断专行。”</p>
“其心何也？”</p>
“乃强邦、强兵、振兴月氏、忠君报国。”</p>
“月氏虽小，亦有能人志士胸怀远大，为国族不惜己身。”</p>
“儿臣岂能落于人后？”</p>
嬴政听到这里简直想笑：“所以你就擅作主张，将内务府库存的军械私相授受。哦，倒是卖了好大一笔钱。”</p>
扶苏神色坚定：“授人以渔，遗祸无穷。售人渔获，归家结网，其利无穷尽矣。”</p>
“儿臣为江山社稷思虑……”</p>
嬴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废话。</p>
这主意要是你想出来的，寡人把桌案上的碗碟全吃了！</p>
幸好提前把郑妃打发了出去，不然你们俩一唱一和，再加上她以妇人之仁回护，还真不好处置你们两个！</p>
“陈庆，军械存储在内务府的库房。”</p>
“此事你应当知情吧？”</p>
嬴政从一开始就注视着这个罪魁祸首，无论他装得再恭谨谦逊都没有掉以轻心。</p>
“微臣……确实是知情的。”</p>
陈庆作揖道。</p>
“那你来说说。”</p>
“寡人的陈爱卿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p>
“是出谋划策，还是推波助澜呢？”</p>
“亦或是你与月氏使节都隆一样，擅作主张，私售军械！”</p>
说到最后，嬴政的语气逐渐严厉起来。</p>
扶苏忙不迭地打眼色。</p>
他已经把罪责揽了下来，而今只要陈庆咬死了不承认，最后顶多小惩大诫，待日后父皇定会明白此举的意义和功劳。</p>
“微臣无意间牵涉其中，知悉此事干系重大，怎敢任意妄为。”</p>
“起的作用嘛……微臣或许算是个看客。”</p>
“未能及时阻拦太子殿下，微臣有罪。”</p>
陈庆一板一眼地回答。</p>
嬴政怒火升腾，坐都坐不住。</p>
他站起来在火墙边来回踱着步，“去年刑部呈送的卷宗中有一桩命案，长陵县县尉之子高福当街被人打死，数人折肢。”</p>
“行凶者至今查无踪迹，成了积年的悬案。”</p>
“寡人没记错的话，当时你也在场，亲眼目睹凶案经过，还去刑部录了口供对吧？”</p>
陈庆没想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居然被始皇帝翻了出来，老实地回答：“喏，确有此事。”</p>
嬴政接着说道：“今夏渭城县遭遇水灾，县令及吏员贪墨百姓救灾米粮。一无名义士愤然出手，当场格杀县令、重伤县丞。”</p>
“此乃京畿要案，内史府却至今未能破获。”</p>
“寡人记得，当日扶苏与你在附近查访民情对吧？”</p>
陈庆的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微臣……偶然路过，并不知情。”</p>
“哦。”</p>
嬴政点了点头：“内史府辖下的府兵，一什长派驻内务府执行守卫之责。却不想在饭堂里突生恶疾，脑袋上崩出一个核桃大的创口，血流不止，瞬息间暴毙而亡。”</p>
“陈庆你乃府令，可知悉此事？”</p>
陈庆硬着头皮回答：“微臣现场查问过，可惜见识短浅，并未找出缘由。”</p>
“或许……世间疑难杂症众多，恰巧被他遇上了。”</p>
扶苏额头上冷汗涔涔，大气都不敢出。</p>
这回把先生的罪状一一列举，还遗漏了不少，哪样都是足够革职下狱的大罪！</p>
嬴政微微颔首。</p>
说着说着，莫名其妙没一开始那么生气了。</p>
明知道陈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又不得不用他。</p>
总不能真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枉顾国家大义吧？</p>
“陈庆，你说巧不巧？”</p>
“每次发生这等悬案、要案，你都在场。”</p>
“难道其中有什么关窍？”</p>
嬴政意味深长地问道。</p>
陈庆厚颜回答：“大概是微臣运势不好，过些时日一定去庙里多上香祭拜。”</p>
不得了啊！</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