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徐徐前行。</p>
陈庆和扶苏熟稔无比，一半时间在聊公事，一半时间在聊家事。</p>
待临近通往煤矿的关卡时，远方的丘陵上，鳞次栉比的梯田沿着山体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形成一副蔚为壮观的景象。</p>
“一年不见，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p>
“先生，您说的法子果然管用！”</p>
“耕田造出来了！”</p>
扶苏兴奋地站在车辕上，翘首张望。</p>
“我们不生产耕田，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p>
陈庆笑了笑，也站起来欣赏着自家的基业。</p>
三里沟如今模样大变，沿着东侧向下斜坡式掘进，挖出了整整十余米的落差。</p>
黑色的煤粉四处飞扬，整个山谷从远处看上去都蒙上了一层阴影。</p>
守关的士兵迅速打开大门，恭敬地向太子行礼。</p>
“好大一座煤山呀！”</p>
开采出的煤炭堆积在守卫兵营一侧的空地上，比房顶还高了一丈不止。</p>
马车来去匆匆，沉重的煤块压得车轴吱呀作响。</p>
幸而修了一条足够两车并行的水泥路，给拉车的牲畜省了不少力气。</p>
“恭迎太子殿下。”</p>
“参见侯爷。”</p>
管事匆匆跑出来，向着二人行礼。</p>
扶苏兴致高昂，不停地问东问西。</p>
这样的煤矿再多上十几二十座，何愁大秦工商不兴？</p>
管事对答如流，期间骄傲地回答：“上个月仅死了两个莽撞的民夫，伤了十几个，皆有抚恤发放。”</p>
扶苏叹息一声，理解地点了点头。</p>
陈庆忍俊不禁。</p>
换成后世，就这种开采简单粗暴，几乎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小煤窑，他作为老板高低得被抓进去踩十几年缝纫机。</p>
但是在大秦，它是文明和先进生产力的象征。</p>
每个月死伤十几个人，堪称体恤民力的楷模。</p>
沿着煤矿转了一圈，扶苏对煤矿的方方面面都十分满意。</p>
一个肤色古铜，脑门光亮的监工徘徊许久，终于忍不住凑上前来。</p>
“站住！”</p>
“殿下小心！”</p>
“护驾！”</p>
侍卫们早就盯上了他，暴喝一声后，数十把短弩瞬间对准了来犯之人。</p>
“太子殿下，草民武大松，求您做个主。”</p>
“俺滴案子到底怎么判的？”</p>
“俺还算是清白滴不？”</p>
武大松双手高举，双腿缓缓下跪。</p>
“咦。”</p>
“原来是你。”</p>
陈庆听过李左车绘声绘色的描述，对此人的耿直性情以及硬到令人发指的命格印象深刻。</p>
“把兵器放下，让他过来。”</p>
“殿下……”</p>
陈庆简短地描述了一番武大松的奇人异事，把扶苏都听得愣住了。</p>
“竟有如此离奇之事？”</p>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p>
陈庆微笑着看向小心翼翼的武大松。</p>
“见过东家，哦不是，见过侯爷。”</p>
武大松知道煤矿归属于陈庆，他是在人家的矿上干活，下意识喊了句东家。</p>
“叫什么都一样。”</p>
“武大松，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p>
陈庆和声善气地问道。</p>
武大松支支吾吾：“俺怕别人笑话，请李府丞做主，把俺调过来的。”</p>
“哦。”</p>
陈庆善解人意地点点头。</p>
武大松急忙问：“侯爷，俺到底是有罪还是没罪？”</p>
扶苏不禁皱起了眉头。</p>
大秦律细致严格，但以前也没出过这么离谱的案例。</p>
到底怎么判还真的仔细斟酌。</p>
陈庆早有准备，还特意查过秦律。</p>
“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絜（jié）诚。夫为寄豭（jiā），杀之无罪。”</p>
始皇帝的意志体现在秦律上，表现为对背叛婚姻的极度仇视。</p>
女的有子而改嫁，死了活该。</p>
男的通奸别人的老婆，杀了也白杀。</p>
“你家婆娘三次杀你，虽未能成事，每次也算欠你半条命。”</p>
“三次下来，欠你一条半。”</p>
“你一怒之下杀了妻子，她还欠你半条命呢。”</p>
“至于那奸夫，律法都说了杀之无罪，你有何过错？”</p>
陈庆痛快地给出了答案，又问：“武大松，你如今已是清白之身。愿意返回家乡，还是继续留在这里？”</p>
武大松短暂地犹豫片刻：“草民愿意为侯爷效力。”</p>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p>
他怕自家的丑事传回家乡，到时候还怎么抬起头做人？</p>
于是便熄了返家的心思，打算留在这里干上一辈子。</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