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不由提起了兴趣：“那现在呢？” “泽州的冶铁规模如何？”</p>
“本官怎么没听说过？”</p>
田舟吞吞吐吐：“朝廷设置的冶铁所只有京畿、巴蜀两地，并无泽州。”</p>
陈庆一下子就懂了。</p>
为了防止六国余孽作乱，大秦的铜铁管制一向严格。</p>
京畿是老秦人的大本营，自不必说。</p>
巴蜀也经营了两百多年，算是秦国的核心地区。</p>
它们一南一北，向全国供应铜铁料。</p>
如泽州这样的旧韩故地，自然不可能有同样的待遇。</p>
“老丈，泽州您这样的匠人还有多少？”</p>
陈庆忍不住问道。</p>
“这……”</p>
驼背老者再次迟疑起来。</p>
“您放心，六国已逝，如今你我都是大秦子民。”</p>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会追究。”</p>
陈庆大方爽朗地说。</p>
“不少。”</p>
驼背老者谨慎地回答。</p>
陈庆看他们当着士兵的面神色紧张，友好地做了个邀请的手势。</p>
“你们随我来，天气燥热，站在日头下哪里受得住。”</p>
“田师兄，你叫人送两桶冰过来，提前把酒水埋进去。”</p>
田舟立刻应允：“诺。”</p>
河边的树荫下，陈庆赶走了碍事的侍卫和士兵，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p>
其余人围着他聚成了一个圈子，忐忑不安地瘫坐在地上。</p>
“老丈，你一身本领，可愿为朝廷效力？”</p>
陈庆开门见山地问道。</p>
“为朝廷效力……”</p>
驼背老者的脸色格外复杂。</p>
十七年前，秦朝大军攻破韩都。</p>
他们这些匠人仓皇逃窜，隐姓埋名潜回故乡，生怕受到牵累。</p>
韩国没了，秦人统治了这个地方。</p>
按理说国家大事与升斗小民并没多大的关系，等世道安稳了，继续出来操持旧业便罢了。</p>
可朝廷的一道律令，让泽州的无数冶铁工坊迎来了末日。</p>
数万匠人如鸟兽散，改行的改行，回乡耕田的耕田。</p>
“不瞒大人，小老儿愿为朝廷效力，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p>
驼背老者解下身上破烂的短褐，转过身去露出干瘦的后背。</p>
上面一个酒盅大小的鼓包格外显眼，里面满涨的黄浊脓液触目惊心。</p>
“此乃背疽，无药可医之绝症。”</p>
“小老儿时日无多矣！”</p>
“若不是为了给家里妻儿留下些活命的钱财，小老儿也不会离乡背井，冒着杀头的风险讨一条活路。”</p>
身旁的同伴受其感染，禁不住潸然泪下。</p>
“小的家贫，衣食无以为继。”</p>
“儿媳又刚生了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p>
“哪怕把家里的粮食全省下来给她，也难以养活孙儿。”</p>
“不得已小的才以身犯险，愧对朝廷，愧对大人。”</p>
陈庆身边响起一阵呜咽的哭声，让他鼻子忍不住发酸。</p>
谁不知道盗采矿藏是大罪，更何况是在京畿左近？</p>
每一件离奇的事情背后，都隐藏着令人心酸的故事。</p>
“是本官愧对你们才是。”</p>
“食君之禄，却未能让诸位衣食富足。”</p>
“乃本官之过。”</p>
陈庆站起来，恭敬地向众人致歉。</p>
“老丈，背疽并非无药可医。”</p>
“本官要是治好了你的病，你还愿意为朝廷效力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