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前来卖铁砂的黔首百姓，还是赶着驽马的车夫，路过门口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望向绑在木栅栏上的一大排人。</p>
他们被毒辣的阳光晒得抬不起头，脸上或是麻木、或是恍惚，亦或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p>
“站好了！”</p>
“半死不活的给谁看呢！”</p>
看守的士兵坐在凉棚下，抖动鞭子一甩，厉声呵斥。</p>
这伙被捆缚在栅栏上的罪人立刻抬起了头，勉强打起精神，直面着烈日的炙烤。</p>
“就是他们吧？”</p>
田舟半路摘了一支荷叶，给陈庆撑在脑袋上遮阳。</p>
饶是如此，也把他热得够呛。</p>
二人抵达这处收矿站的时候，在门口驻足打量。</p>
“田少府。”</p>
“陈府令。”</p>
院子里的凉棚下哗啦啦涌出一大堆人。</p>
田舟比较好认，再一看他给人撑着荷叶伞，立刻就知道来的是内务府的一把手——帝婿陈庆。</p>
“谁让你们把人捆在外面晒的？”</p>
“晒坏了怎么办？”</p>
“牛马市里的奴隶如今价格都翻倍了，晒死一个从你们的薪俸里扣，听见了没有？”</p>
陈庆不悦地训斥道。</p>
“大人息怒，小的这就把他们放下来。”</p>
“快快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解开。”</p>
收矿站的小头目立刻吩咐手下开始行动。</p>
待麻绳的束缚解开后，有些人支撑不住，直接一头栽倒在地上。</p>
小头目生怕上官怪罪，急忙让人打来凉水，又是泼又是灌，好不容易才把昏厥过去的人唤醒。</p>
“大人，小的并未行偷盗矿藏之事。”</p>
“那些矿石都是山涧里捡来的呀！”</p>
一名黑瘦精干，头发花白的老者蹒跚前行，扑通跪倒在地上。</p>
“大人饶命，我等不要钱了。”</p>
“求您念在我等初犯的份上，饶恕小的吧。”</p>
又一人跪倒在同伴身边。</p>
接着凡是能爬起来的，互相搀扶着跪倒了一地。</p>
陈庆心情复杂，想笑又笑不出来。</p>
铁矿石哪有那么容易捡？</p>
真要随随便便在山上一捡就是几千斤，谁还去耕田做工？</p>
“尔等来自何处？”</p>
陈庆听着这些人的口音并非关中人士，好奇地问了一嘴。</p>
“我等……”</p>
带头的两名老者年纪较大，一人驼背，一人跛腿，皆是饱经风霜的老农模样，与‘豪杰’相去甚远。</p>
说是老者，但陈庆猜测他们顶多四十出头。</p>
当然在大秦这实打实爷爷辈的老年人了。</p>
“小的是上党郡泽州人士。”</p>
“小人也是。”</p>
“小的是……”</p>
口音是瞒不住人的，他们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来历。</p>
陈庆更觉得奇怪了：“你们不在家乡耕种劳作，跑到京畿来干什么？”</p>
驼背的老者满脸苦涩：“大人，去年泽州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若是在家乡种地能得活，我等岂会铤而走险……出来谋一条活路。”</p>
陈庆脸上臊得慌。</p>
真特么是好日子过惯了，脱离人民群众了！</p>
“老丈，咸阳百姓皆在河边以磁石吸取铁砂，官府并无禁止。”</p>
“尔等为何要多费周折，去山中开采……捡铁矿？”</p>
陈庆俯身问道。</p>
“大人，您也说了，我等并非京畿人士。”</p>
“这河边吸来的铁砂，也不是想拿走就能拿走，想卖给谁就卖给谁的。”</p>
驼背老者说话支支吾吾的，显然有难言之隐。</p>
“我等最终所获，不过别人的三成。”</p>
“去了每日的花销，连果腹之粮都买不来。”</p>
“这铁砂别人吸的，我等吸不得呀！”</p>
他哽咽着叩头在地，祈求怜悯。</p>
陈庆脸色阴沉，盯着对方伤痕累累，布满疤茧的双手上。</p>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冒出一句话：如果勤劳能致富，这应该是世界首富的手。</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