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陈庆提拔，他干到死也就是个大匠到头了。 说什么凭着绝活儿当上了左中侯，实在言过其实，让人臊得慌。</p>
“本官不要求你们各个都能学得秦墨的绝艺，学点皮毛总行吧？”</p>
“尔等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每月的钱粮总不会少了的。”</p>
“到时候抚养妻儿，阖家团圆，总比现在孤魂野鬼一般要强。”</p>
陈庆拱拱手：“本官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p>
“若尔等甘于现状，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本官也由之任之。”</p>
“反正断宗绝嗣，百年后无人祭扫的也不是别人。”</p>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愿意拜入秦墨学一门手艺啊？”</p>
陈庆神情庄严，视线从台下的刑徒脸上扫过。</p>
“大人，小的愿意。”</p>
一名年轻的刑徒举起了手。</p>
“小的也愿意！”</p>
“我！”</p>
“小的想学艺！”</p>
有人先开了口，其余人纷纷附和。</p>
到后来数百人齐齐举手，声量越来越大。</p>
“那还等什么。”</p>
“去找相里先生拜师啊！”</p>
陈庆拿着大喇叭喊了一声。</p>
刑徒们争先恐后地站起身，离开了温暖的篝火，然后朝着相里奚的方向奔去。</p>
“请师父收下弟子，小人诚心拜入秦墨门下。”</p>
“请师父收留。”</p>
“额想学一门手艺，请师父教额。”</p>
数百人杂乱地跪在泥地上，诚挚地下拜叩首。</p>
相里奚激动地胡须都在颤抖，心中不知道该作何感想。</p>
他做梦也想不到，一大群人要拜入秦墨门下，目的居然是为了娶老婆。</p>
陈庆不动声色地从台上下去，与扶苏打了声招呼。</p>
“先生真是慈悲心肠。”</p>
“他们成家立业后，必然人心思定。”</p>
“等将来有了妻子儿女，哪怕年迈老弱的时候，也能落得个善始善终。”</p>
扶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p>
“慈悲心肠？”</p>
“殿下……你见过黢黑的慈悲心肠吗？”</p>
陈庆自嘲地笑了笑。</p>
扶苏愕然呆立。</p>
“先生您所作所为，难道不是为了他们好吗？”</p>
陈庆点点头：“是为了他们好，不过……”</p>
他指着不远处拜师的刑徒：“你看蒙恬淘汰下来的这些人，虽然不少头发都花白了，但是真实年纪并不大。”</p>
“最多的也不过四十出头，只是常年辛劳，就像被人榨干的甘蔗一样。”</p>
“在雷火司做事，他们大多浑浑噩噩，每日干完了活就想躺着。”</p>
陈庆坏笑道：“雷火司初设，本该朝气蓬勃，人人奋勇争先。都如他们这般，本官还如何管束手下？”</p>
“你想躺，我就把你扶起来。”</p>
“想盖房子娶老婆就得借钱，每月按时按点还款。”</p>
“有了老婆孩子，家里就多了几张吃饭的嘴。”</p>
“我看他们哪个敢懈怠！”</p>
陈庆信心十足地说：“殿下您且看着，白天上工干活，晚上识字学艺。”</p>
“我保证他们比在北地日子都过得充实，还都是心甘情愿的。”</p>
“只要衣食上别亏待了，这些人起码还能压榨十年二十年。”</p>
扶苏深吸了口气，久久说不出话来。</p>
陈庆的话语中，没有一丝一毫悲悯之情。</p>
全把这群北地刑徒当成了……工具？资源？</p>
他怎能如此呢！</p>
“赵归！”</p>
陈庆敏锐地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把手按在腰间的枪把上。</p>
一见是他，才把手拿开，喊了对方一声。</p>
“你可是有事找本官？”</p>
陈庆疑惑地打量着他。</p>
“小人……小人无事。”</p>
赵归磕磕巴巴地低下头去。</p>
他原本还想跟陈庆商讨屠各部的老弱妇孺如何安置，可刚才不小心听到那些话，顿时手脚发凉。</p>
这等人心肝脾胃肾全都黑透了，哪怕是把他们的家眷全都发卖掉，赵归都不会感到意外。</p>
母亲说起中原风物，总会讲起那些儒雅随和的谦谦君子。</p>
陈庆官拜九卿，按理说道德文章也学了不少。</p>
怎么偏偏就变成了这样呢？</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