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p>
陈庆和扶苏把酒言欢，直到日落借着搬家的名义，才告辞离去。</p>
他一路打听着，朝相里奚的府邸行去。</p>
“是这里吧？”</p>
一整排形制相仿的宅院，全都是将作少府的官吏所属。</p>
右中侯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p>
起码在这条街上还算是宽敞的。</p>
但要是比起朝廷重臣那般豪宅大院，却是远远不如。</p>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吵嚷和喧哗声。</p>
门房里空空荡荡的，里面摆了几张床铺，此刻却空无一人。</p>
陈庆进门后走过回廊，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p>
小小的院子里，摆放了七八张案几。</p>
上百名体格魁梧的工匠挤得满满当当，此时正吆五喝六，兴致高昂的吃饭闲聊。</p>
霎时间，陈庆有种来到后世群租房的感觉。</p>
而眼前的这些工匠，颇似那些在大城市讨生活的打工者。</p>
“让一让，汤来了。”</p>
相里菱端着大陶盆从厨房走出来，她额头上渗出细汗，灵活的穿梭在仅容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里，把陶盆放在案上。</p>
“菱姑娘辛苦了。”</p>
“师父，等大伙发下俸禄来，先攒钱买一套宅子。总不能让菱姑娘和咱们一群糙汉子住在一起。”</p>
“是呀，我看不如现在就把钱凑一下，买不起大的，还买不起小的嘛。买不起新的，买套旧的也行。”</p>
“师父，咱们不如再请个烧火做饭的婆子，花不了几个钱的。”</p>
墨门衰落，不复昔日盛况。</p>
但是秦墨却比以往都要更团结。</p>
上百口人每日的饭食，基本上都是相里菱一手操持。</p>
众人不免心生惭愧和怜惜之情。</p>
相里奚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忍不住露出苦笑。</p>
咸阳可不是西安啊！</p>
秦墨的工匠们虽然之前的俸禄都不少，但墨家的规矩之一就是‘有财相分’。</p>
在皇陵工地上，有太多生病或者落魄的匠工依附于秦墨。</p>
相里奚总不能坐视不管，每每便仗义疏财。</p>
这些年下来，秦墨的名声是有了，可钱财却并没有积攒下多少。</p>
况且他们足足有上百号人。</p>
要想住的舒适些，起码也要十几套宅子。</p>
他上哪儿弄那么多钱？</p>
相里奚身为首领，只能委屈自己的女儿，和众人同甘共苦。</p>
“你们就别瞎起哄了。”</p>
“这里再不好，比之前住的木板房可强多了吧？”</p>
“我挺知足的。”</p>
相里菱环视着众人，善解人意地说道。</p>
“好啦。”</p>
相里奚往下压了压手：“会好起来的。”</p>
“太子殿下颇为看重我等，咱们竭诚效力，朝廷必然不会亏待。”</p>
一说起太子扶苏，工匠们顿时喜气洋洋。</p>
想起先前在宜春宫的礼遇，好似骨头都轻了二两。</p>
相里菱正在给父亲添茶，没好气地说：“太子殿下是看重你吗？爹你可别胡说八道了。殿下看重的是陈中侯，您沾了他的光而已。”</p>
“你……”</p>
相里奚吹胡子瞪眼：“你这不孝女，爹好歹是朝廷命官，不可没大没小，坏了规矩。”</p>
相里菱撇撇嘴，她转过身去，突然愣在原地。</p>
“陈中侯……”</p>
“菱姑娘。”</p>
陈庆手上提着打包好的饭食，微笑着说：“相里先生，还有诸位高才，你们吃饭呢？”</p>
哗啦啦。</p>
相里奚飞快地站了起来，其余人也跟着起身。</p>
饭桌之间的空隙实在太过狭小，不少人的膝盖碰到了案几，碗碟叮当作响，汤水都洒了出来。</p>
“陈中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p>
“快请进……”</p>
相里奚贴着前边走出去，回过头来却突然愣住。</p>
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哪儿有下脚的地方。</p>
他老脸通红，尴尬的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p>
“相里先生客气了。”</p>
“你们劳碌了一天，先吃饭再说。”</p>
陈庆的脸上始终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丝毫不觉得被轻慢。</p>
“下官多有失礼，还请陈中侯不要见怪。”</p>
相里奚羞惭的作揖道。</p>
“菱姑娘，这些肉食拿去给大家分了吧。”</p>
“诸位劳苦功高，本官未能善待，请大家见谅。”</p>
陈庆把手中的东西递向前去。</p>
“大人说的哪里话。”</p>
相里菱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柔柔地道：“您的恩德，我……等永世难报。”</p>
“不知陈中侯今日所来何事？”</p>
相里奚为了缓解尴尬，主动问道。</p>
别人当官，即便拖家带口，有个二三十口人也算多了。</p>
秦墨足足有上百人！ 此时院子里搭建的如同难民营一般，连请人坐坐都没地方，他自然觉得颜面无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