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了刘横,另外两人的身份,也便呼之欲出。 梅轻鸿略过了那中年男人,视线落在满头银发的老者身上,突然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这位莫非就是刘横的师父,飞腾镖局副总镖头,曾纵横七城,连挑十二座大寨,未尝一败,博得了七城刀王美誉的赵长空赵大侠?” 宋小芸刚从厨房出来,听到梅轻鸿说出的一连串事迹和绰号,又称呼银发老者为‘大侠’,不由呆了一呆。 方才师父不是说,地上这几个都是坏人么? 至于梅轻鸿所说的‘七城刀王’,宋小芸就没什么印象了。 也不奇怪,对方的年纪,给她当太爷都足够了。 人家成名的时候,宋小芸怕是都还没出生呢。 “认识的?”李青云见他认出地上三人的身份,多少有些意外,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你朋友啊?” “不、不是朋友,我只是与刘横曾在一张桌子上喝过酒,但并无深交,”梅轻鸿心头一跳,连忙摆了摆手,撇清干系,似乎是担心李青云误会,又详细解释道:“刘横的师父赵长空,最为人称道的绰号是七城刀王,却少有人知,其手上功夫也极为硬朗,号称刀爪双绝。我当初途经郡城的时候,恰逢赵大…赵长空过寿,因为仰慕对方的威名,也曾上门讨了杯酒喝,当时正好是刘横招待我的。” “我素闻七城刀王颇有侠名,”梅轻鸿说着,试探问道:“先生,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误会?呵呵…”李青云轻笑一声,“怎么?你想当和事佬啊?” 梅轻鸿大惊,连连摆手,讪笑道:“不敢,不敢,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李青云不咸不淡的瞥他一眼,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发怒,扬了扬下巴,道:“瞧你对此人颇为了解,那就不妨多说说此人的生平吧,我也被你勾起兴趣了…” 梅轻鸿见他并无见怪之意,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道:“我对此人的了解,也都只是道听途说,我姑妄言之,先生姑且听之…” 原来赵长空的经历,其实也挺励志的。 他本来家境贫寒,出身卑微,家传武功是一手颇为粗浅的黑虎掏心爪。 听名字就知道了,这只是一门不入流的大路货爪法。 但赵长空天资过人,愣是凭着这一手不入流的大路货爪法,年纪轻轻,便在沧浪城闯下了不小的名头,最后得到了飞腾镖局刘老爷子的赏识,将其招为赘婿。 赘婿本来是外人,没有资格学飞腾镖局的真传绝学。 但赵长空为人处世,既公正严明,又极有手腕,屡次为镖局立下大功,终于得到刘老爷子的认可,将压箱底的追月三十六式刀法,传授给了他。 赵长空武功更上一层楼,又多行善举,经常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渐渐有了赵大侠的名头。 后来飞腾镖局遭逢大难,又是赵长空挺身而出,凭着刘老爷子临时赐予他的一柄霜月宝刀,连闯七座城池,挑翻十二座大寨,终于力挽狂澜,化解危机,也为自己赢得了七城刀王的美誉,从此更是侠名远播,威震沧浪郡。 据说刘老爷子生前,好几次都说过,有意想要将飞腾镖局总镖头的位置,传给赵长空。 只不过,因为赵长空没有儿子,刘老爷子担心家业为外人所夺,这才终于打消了念头。 饶是如此,刘老爷子也将家传的霜月宝刀,交由赵长空保管,可见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梅轻鸿说到最后,看着一脸木然躺在地上的赵长空,表情多少有些复杂,似有几分惋惜,又似极为不解。 赵长空成名几十年,素有侠名。 方才梅轻鸿都忍不住喊了一声赵大侠,甚至有意想当个和事佬,为赵大侠求个情,只是被李青云看了一眼,他瞬间勇气全消,终于没敢开口罢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如今却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犹如一条死狗,任人宰割。 梅轻鸿实在是想不通,侠名远播,威震沧浪郡的赵大侠,却为何突然跑来了归禾城,还好死不死撞到了李青云的手上。 要知道,错非是李青云,以赵长空的身手,在归禾城不说横着走,但能够威胁到他的人,那也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了。 念及于此,梅轻鸿难免有几分唏嘘,既惋惜赵长空一代大侠,却落得如此下场,又不解对方何以千里迢迢,赶到归禾城来自寻死路。 “师父!”宋小芸好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忍不住小声问道:“这个赵长空既被人称为大侠,又是郡城人,却怎么跑来了归禾城?不知他又是怎么得罪了师父?” 李青云不悦的瞪她一眼。 不过,毕竟是唯一的徒弟,当着外人,多少也要给她留点面子。 他虽有点嫌弃徒弟多管闲事,还是解释了一句,“赵长空有个私生子,叫做赵莽。” 宋小芸顿时恍然,心里刚刚因为梅轻鸿的讲述,对赵大侠升起的几分同情,瞬间就灰飞烟灭了。 想也知道,赵大侠大老远从郡城跑来归禾城,大半夜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出现在青云武馆,难道还能是报名学艺?十有八九是想为儿子报仇来了。 既是仇家,那还有什么好同情的? 宋小芸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点芥蒂,也不翼而飞了。 她已拜了李青云为师,自然要唯师命是从。 可尽管如此,她也仍然有着最基本的是非观。 如果师父是个滥杀无辜的恶人,宋小芸倒不至于背叛师门,可心里终归会感到很不得劲。 好在事情并非她所想的那样,她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不必碍于师命,强行掰弯自己的三观了。 不过,赵大侠的来头之大,也让宋小芸难免有些震骇。 病阎罗计千恨,在江湖上的盛名之隆,其实要远在赵长空之上,两者甚至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手。 但计千恨与李青云的交手,过程太过短暂,一触即收,讲究的是高手过招,点到即止。 别说宋小芸实力低微,眼力差得太多,甚至就连梅念卿这等高手,都没怎么看明白,只隐约猜到交手结果,应该是李青云胜出一筹。 而赵长空七城刀王的名号,一听就知道有多厉害了,加上此人又是沧浪郡内的成名侠客。 身边的故事,总是更能让人感同身受。 所以,宋小芸非常能领会到此人的厉害。 眼见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如今却如死狗般躺在师父家的院子里,她心下暗自惊叹师父的手段,又有些与有荣焉。 想到自己是李青云亲传弟子,她也难免有几分骄矜自傲,更是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 李青云斜睨徒弟一眼,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不怕上学迟到啦?” “啊,师父,对不起!我刚才听得入迷,都差点忘记时间了。”宋小芸吐了吐舌头,讪笑道:“师父,那我就先走啦!” 她先跟小鲤鱼挥手道别,这才赶紧逃也似的溜出了武馆。 “赵莽?过江龙赵莽?”梅轻鸿喃喃念叨了几遍,看向地上的银发老者,表情有些异样,“此人纵横沧浪郡三十六县,其出身来历一直是个谜,好像突然间就冒出来了,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赵长空的私生子?” 他说着语气变得有些唏嘘,慨然叹道:“赵长空赵大侠,英雄一世,侠名远播,却居然有个如此作恶多端,为祸四方的私生子,倒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银发老者表情木然,紧闭双眼,也不知道是没听见他的感慨,还是虽然听见,却早已心如死灰,根本不在乎身后名了。 李青云看看时间,估计缉捕房衙门也快上班了,便道:“轻鸿,你先自己练功吧,我要出去一趟,把这几个毛贼送去缉捕房衙门。” “先生,我帮你吧。”梅轻鸿连忙自告奋勇,说着便弯下腰去,一手一个,将刘横和那中年男人拎在了手上。 他正打算伸脚,将赵长空挑起,扛到自己肩上。 却见李青云俯身下去,在赵长空身上轻拍了一下。 赵长空浑身一震,却紧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动作。 “别装死了。”李青云淡淡道:“要是不想吃苦头,就站起来自己走。” 赵长空睁开眼睛,满是怨毒的看他一眼,终于翻过身体,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青云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 一个死人的恨意,他又何必在意呢? 他昨晚那一掌,早已无声无息震断了赵长空的心脉。 只不过,他的掌力实在是太过高明,就好像过于锋利的刀,从大树中间划过,大树表面没有任何痕迹,直到一阵风吹过,打破平衡,才会轰然倾倒。 赵长空此时虽早已心脉尽断,但因为经脉断得太过齐整,他反而并未立即致死,加上他内力全失,经脉中没有内息流动,对此竟是毫无察觉。 心脉既断,生机永绝。 少则十日,多则半月,赵长空终究难逃一死。 赵长空本来年纪不小,年迈力衰,此时内力全失,更是形同废人,身体绵软无力,就连站着都有些困难,走路脚步蹒跚,一步一挪,移动缓慢。 李青云倒也不急,抱上小鲤鱼,锁上院门,不紧不慢的朝着金龟坊缉捕房衙门而去。 …… 途经一处街道。 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路边连续好几家商铺的店面都是大门紧闭,里面敲敲打打,似乎是正在进行装修。 “好阔气!” 李青云心中暗赞了一声。 他听声辩位,从里面回荡的回声,轻易便能判断出来,这几家大门紧闭的店面,早已打通为了一体。 眼前这条街道,可比青云武馆所在的学府巷要繁华得多了,一口气买下这么多的临街店面,下的本钱可不少。 这时李青云突然心有所觉,抬头望去。 二楼的某个窗户里,窗帘微微晃动。 一道身影隐在窗帘之后。 李青云目力虽强,毕竟也无法透视,隔着窗帘,一时间也看不清窗帘后面那人的相貌,只是从影子判断,对方应当是一名女性。 “咦,那不是赵长空么?他怎会突然来了归禾城?” 隐约有一道女声,隔窗传了出来。 李青云闻言,先是心下微微一松,旋即感觉不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听窗内女子说话,本以为对方只是认出了赵长空,这才会对自己一行人瞩目。 可他方才,却好像明显感应到了有敌意的目光注视。 武者的感应极为敏锐,尤其是到了李青云这样的境界,对于带有敌意的目光注视,第一时间就会生出反应。 “夫人,赵长空的状态,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太对,他好像受伤了!” 窗内又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李青云听着声音,感觉有些耳熟,凝神思索片刻,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他想起来了,这声音是当日想要花钱买下青云武馆那中年男人,他记得对方好像叫做屈不寐。 难怪他从对方的目光之中,感应到了一丝敌意,却又并不是特别强烈。 若是此人,便能说得通了。 不过,对方倒是财大气粗,被李青云拒绝之后,转头就在这边更为繁华的地方,买下了这一连片的店铺,也不知道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别管赵长空了,他是开镖局的,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太过在意…” “是,夫人!” “…施工进度你看着点,武馆要…屈管家…建议…” “…我…附近…垫脚石…立威…” 楼上后续的对话,因为走远了,李青云便没能听得太清楚。 不过,他倒是隐约猜到了,楼上那位夫人,似乎也是个开武馆的。 虽说同行是冤家,毕竟离着好几条街呢,他摇了摇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一行人很快来到缉捕房衙门。 “咦,前面是李馆主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惊讶的询问声。 李青云扭头望去,见对方面色焦黄,带着几分病容,略一回忆,便想起来了,原来是当日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麻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