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芸刚走不久,院外突然又有人声传来。 “青云兄弟,你起了么?老哥又来叨扰你啦…” 李青云打开门一看,见外面除了梅念卿,还有他的侄儿梅轻鸿,便多少感觉有些惊讶。 昨天梅念卿将侄儿提前赶了回去,没想到今天又带着他过来了。 “梅老哥今天来的可早啊。”李青云连忙让开身子,邀请两人进来,“快请进来坐。” 梅念卿迈步走进院子,却不急忙开口,而是斜睨着侄儿,重重咳嗽一声。 梅轻鸿有些面红耳赤,扭扭捏捏,吭哧吭哧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长揖一礼,脸上满是讪笑,期期艾艾的说道:“小子梅轻鸿,见过李叔叔。昨日是轻鸿有眼无珠,轻狂无礼了,还请李叔叔恕罪。” 李青云呆了一呆,连忙伸手虚托,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轻鸿兄弟与我年纪相若,大家各论各的便是了。” 梅轻鸿本来碍于四叔在一旁看着,还想着要做做样子,不肯就此起身,却突然感到一股极为柔和,但又沛然无可与抗的巨力袭来,悄无声息托住了自己的身体。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试图抵抗一下,却根本无济于事,不知不觉间,早已站直了身体,不由骇然抬头望去。 昨天听了四叔的一番话,梅轻鸿本已对李青云刮目相看,知道对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可饶是如此,梅轻鸿心里其实仍然难免有些将信将疑。 毕竟,武技可以速成,内力却无法一蹴而就。 李青云这般年纪,就算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功,也不过就是二十几年的修为,怎么可能会有四叔说的那么夸张? 然而,此时此刻的亲身体会,却让梅轻鸿不敢再存有丝毫的质疑。 他心下暗忖,便是自己在韦陀门的师长,恐怕也未必有这份能耐。 真不知眼前这青年,看着年纪轻轻,却究竟是如何练出这一身深厚如斯的内力? 梅念卿见侄儿行礼只行到了一半,李青云才稍一劝阻,侄儿居然就顺势站直了身体,足见其心不诚,心下难免有些生气。 他满脸不悦的瞪了侄儿一眼,却见侄儿正抬头望着李青云,脸上表情又是惊骇,又是敬佩。 梅念卿先是一怔,转念间已明白了什么,不由悚然而惊。 方才李青云只隔空虚虚一扶,饶是以梅念卿的眼力,竟然都没能看出其中的奥妙,此时回过味来,便难免有些惊悚骇然。 “先前是小侄太过孟浪了,多谢李叔叔不与小侄计较。”梅轻鸿心下虽是震骇万分,表情却变得自然了不少,这一声‘李叔叔’更是叫的情真意切,没有半点勉强。 梅念卿见侄儿如此,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不由暗自为之叹服。 他本已尽量高看青云兄弟的实力,却没想到,竟还是估得保守了。 青云兄弟的武功,恐怕比他想象得,还要更加高明几分。 梅念卿见李青云面露苦笑,似乎颇有些不自在,对于梅轻鸿的这一声‘李叔叔’,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不由笑道:“昨天回去之后,经过我的一番教训,轻鸿已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天是专程上门向青云兄弟你道歉来了,当然,要是青云兄弟不肯原谅这小子昨日的冒犯,我让他滚蛋就是。” 梅轻鸿眼神有点小幽怨,瞥了四叔一眼,却只是满脸讪笑,没敢出声反驳,又扭头望向李青云,脸上笑容变得有些讨好,甚至于有几分谄媚。 “梅老哥言重了。”李青云犹豫一下,终于还是苦笑道:“既然如此,轻鸿…贤、咳,反正你想怎么称呼都行,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如此见外。” 他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含混敷衍了过去,总觉得怪怪的,终究没办法厚着脸皮,称呼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龄人为‘贤侄’,。 “是,李叔叔。”梅轻鸿满脸喜色的应了一声,心中已无半点芥蒂,也不再去纠结什么脸面的问题了。 武林之中,本就是达者为先。 梅轻鸿先前不知李青云的本领如何,自然不肯平白矮人一辈。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李青云虽年纪轻轻,内力修为却委实是深不可测,就算是给他当师父都绰绰有余了。 加上四叔又与李青云平辈论交,梅轻鸿以小辈自居,可谓是逻辑通顺,又实属是理所应当。 “对了,怎么不见小鲤鱼?”梅念卿见两人解除芥蒂,心下高兴,转头在院子里打量一番,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食盒,“前段时间偶得了一只火凤,昨晚吩咐让人宰杀了,小火煨足了一个晚上,熬制了一碗凤汤,特意带来给小鲤鱼尝尝鲜…” 火凤并不是真的火凤凰,而是产自南疆的一种飞禽,肉质鲜美,且又燥热炎蒸,对于体质虚寒的人来说,乃是大补之物。 “小鲤鱼昨晚睡得迟了,现在还没起来呢。”李青云下意识答了一句,见梅念卿将食盒递过来,却没有去接,而是连连摆手道:“梅老哥使不得,这也太过贵重了,不合适的。” 火凤虽不是真的凤凰,可珍稀程度,说一句凤毛麟角,绝不为过,加上又是大补之物,更显珍贵。 据李青云所知,一只成年火凤的市价,经常可以卖到大几万。 更关键是,因为数量太过稀少,可遇而不可求,寻常人没有门路,就算拿着钱也没处去买。 “哈哈,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梅念卿捋了一下胡须,面上颇有得色,“小鲤鱼叫我一声梅伯伯,我这个做长辈的,送她点好吃的,又算得了什么?何况,火凤宰都宰了,已经熬成了汤,这玩意儿又不是真的凤凰,不能死而复生。为了不让这只火凤死不瞑目,青云兄弟可就不要再推辞啦!” “爹爹?” 这时屋里突然传来小鲤鱼的一声轻呼。 李青云抬头望去,见小鲤鱼穿着小衣,站在炕上,正揉着眼睛,有些迷糊的望向窗外。 “哈哈,小鲤鱼,你看看是谁来啦?”梅念卿便抬起手,隔窗与小鲤鱼打了个招呼。 “梅伯伯?”小鲤鱼似乎还有些睡意朦胧,不怎么清醒,直勾勾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有些惊讶的轻呼了一声。 “正是梅伯伯又来看小鲤鱼啦。”梅念卿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梅伯伯今天带了好吃的哦,小鲤鱼还不快起床,不然一会儿东西凉了,可就不好吃啦!” 小鲤鱼愣了一下,仅存的那点睡意,瞬间不翼而飞,叫道:“梅伯伯等等我,小鲤鱼马上就起床啦。” 李青云见小鲤鱼转身就想要从炕上下来,担心她毛毛躁躁的,别不小心摔着了,告罪一声,“梅兄请稍等,我去一下。” “无妨的,你去吧,别让小鲤鱼摔着。”梅念卿点了点头。 李青云便匆匆进了屋里,果然见小鲤鱼站在炕边,跃跃欲试,似乎想要往下跳,连忙足尖轻点,急掠上前。 小鲤鱼纵身一跃,却不等落地,就被爹爹凌空捉住了,将她重新提溜到了炕上。 她先是有些惊奇,自己怎么又回到炕上啦?旋即才发现原来是爹爹来了,叫道:“爹爹,小鲤鱼睡饱啦,正准备下床呢。” “爹爹都看到啦。”李青云板着脸,教训道:“你个傻大胆,居然就这样往炕下跳,万一摔着怎么办?” “不会的,小鲤鱼会轻功,不会摔着的。”小鲤鱼有些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 李青云斜睨着她,也不吭声。 小鲤鱼会个屁的轻功,他都还没来得及教呢。 “嗬嗬,嗬嗬…”小鲤鱼抵不过爹爹责备的目光,尬笑了几声,终于低下头来,讪笑道:“爹爹,对不起,小鲤鱼再也不敢啦。” 李青云这才面色稍缓,叹道:“爹爹不是在炕边放了墩子么?你可以顺着墩子爬下来啊,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像这样了,万一摔着,不光你自己疼,爹爹也会心疼的。” “噢。”小鲤鱼便有些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 李青云见她这样,心下有些不忍,但他又绝不可能去鼓励小鲤鱼继续这样乱来,便转移话题道:“爹爹来帮你穿衣服吧。梅伯伯给你带了好吃的,是你从来没吃过的哦。你再不快点起床,一会儿放凉了,可就不好吃啦!” 小鲤鱼眼神一亮,终于恢复了几分活泼,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梅伯伯带了什么好吃的呀?真的很好吃吗?爹爹,爹爹,你快点帮我穿衣服叭…” 小鲤鱼伸长了胳膊,连声催促爹爹。 很快,小鲤鱼穿好了衣服。 见爹爹在找头绳,小鲤鱼心念着梅伯伯带来的好吃的,有些等不及了,眼珠转了转,趁爹爹不留神,扑腾着小短腿,一溜烟从门口跑了出去。 “梅伯伯。”小鲤鱼冲梅念卿嚷嚷了一声,又望了望梅轻鸿,想到爹爹昨天教自己的,叫道:“小梅叔叔。” “不是叔叔,不是叔叔,这样可就乱了辈分啦。”梅轻鸿一愣,旋即连连摆手,又道:“小鲤鱼,你还是叫我轻鸿哥哥吧。” 小鲤鱼有些迷惑,也不甚在意,便敷衍的喊了一声,“轻鸿锅锅。” “哎,小鲤鱼真乖。”梅轻鸿非常高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铁盒,塞到了小鲤鱼的手里,笑道:“轻鸿哥哥送你个小玩具。” 小鲤鱼接过盒子,有些好奇的低头打量。 梅轻鸿帮她打开盒子,只见一个小和尚挺身而起,抱拳站在盒子里。 他又扭动了一下盒底的机括,伴随着一阵咔咔响,小和尚便开始手舞足蹈的动了起来。 小鲤鱼看得眼睛瞪圆,惊奇不已,都忘记了美食的诱惑。 这时李青云终于找到头绳,从屋里出来,帮小鲤鱼将散落在肩头的头发扎了起来。 “爹爹,爹爹,你快看呀。”小鲤鱼献宝似的,捧着盒子,仰头对他嚷嚷道:“这个小人儿会打拳呢。” 李青云低头看了一眼,见盒子里的小和尚,虽动作微微有些僵直,但拳法却使得有板有眼,不由啧啧称奇。 “就是个哄小孩子的小玩意儿,也不值什么钱的。”梅轻鸿担心他推辞,连忙解释道:“罗汉长拳只是佛教入门拳法,普及度极高,非佛教中人也可以练习,不会有什么风险。” 李青云自然早认出来,小和尚打的是罗汉长拳,心知他说的不错,这玩具虽是新奇,确实并非极贵重之物,便点了点头,对小鲤鱼说道:“轻鸿哥哥给你玩具,你有没有说谢谢啊?” “谢谢轻鸿锅锅。”小鲤鱼注意力还放在手中的盒子上,头也不抬的脆生生说道。 “不用谢,不用谢。”梅轻鸿连连摆手,见自己送的礼物,似乎颇得小鲤鱼的欢心,不由暗自窃喜,“小鲤鱼喜欢就好。” 小和尚终于打完一套罗汉长拳,重新躺回了盒子里。 小鲤鱼聪明伶俐,伸手在盒底摸了摸,找到机括,用力拧动几下。 随着一阵咔咔咔的响动,小和尚再次弹身而起,有板有眼的打起了罗汉长拳。 小鲤鱼瞧得眉开眼笑,满心欢喜,都忘记自己急哄哄的从屋里冲出来,究竟是所为何来。 好在梅念卿并没忘记。 他抬手掀开食盒,一股浓郁无比的香气,顿时逸散而出。 小鲤鱼嗅了嗅鼻翼,目光循着香气来源,追索了过去,目不转睛盯着他手里的食盒,食指大动,眼看着口水都快要沿着嘴边流下来了。 “哈哈,小鲤鱼饿了没有?”梅念卿笑道:“梅伯伯给你带来一碗好汤,还热乎着呢,小鲤鱼快来尝尝,看看好不好喝…” 小鲤鱼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瞬间觉得手里的玩具不香了,迈步便直愣愣朝着他走了过去。 “瞧你个小馋猫,”李青云刮了刮她的小脸蛋,“你刚才起床,脸都还没洗呢。先去洗脸、洗手,再来喝汤。” “噢噢…”小鲤鱼吸溜了一下口水,口中连连应是,脚下却一动不动,视线好像被火凤汤给黏住了一般。 “嗨,这点小节,就没必要太过讲究了,让小鲤鱼先趁热喝一口凤汤吧!”梅念卿见她这样,也是不由暗自心喜,知道自己这份殷勤献得到位,笑道:“先喝了汤,再去洗漱也是一样的。” 叔侄俩均是眼光毒辣,处事达练之人,早看出李青云是个女儿奴,所以不约而同将献殷勤的对象,放到了小鲤鱼的身上。 小鲤鱼只觉梅伯伯此言大善,暗自引为知音,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仰起头眼巴巴的望着爹爹。 “唉,”李青云见她这样,也只好顺应如流,点头应允,“还不快谢谢梅伯伯。” “谢谢梅伯伯!”小鲤鱼便脆生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