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念卿一击得手,便立即飘然退开。 见侄儿似乎愣在了原地,脸色也有些灰暗,他不由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失手打伤了侄儿。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刚才手掌的力道蓄而不发,就跟寻常人在身上拍一下没什么区别,如果说这也能把人打成重伤,那就纯属是在开玩笑了。 话虽如此,梅念卿还是关切的问了一句,“轻鸿,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梅轻鸿下意识摇了摇头。 梅念卿问道:“那你还能打吗?” 梅轻鸿一怔,旋即眼中燃起斗志,咬牙道:“能,咱们再来,这次我可不会大意了。” 话音方落,他便手掌一错,揉身再上,朝着梅念卿攻了过去。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大起大落,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梅轻鸿先前还心如死灰,转眼间竟又斗志熊熊,且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打败四叔,找回这个场子。 只因他实在是不能相信,世上有这么高明的武功,只一个下午,就能让人脱胎换骨。 哪怕四叔武学根基雄厚,他也绝不相信,四叔只学一个下午,拳脚功夫上就能胜过他。 两人二度交手,情形又与之前不同。 梅念卿进步神速,每过一招,他对逍遥游拳法的掌握,就能变得更为纯熟几分,身形上下翻飞,翩然如雁,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梅轻鸿却恰恰相反,急于找回场子,出招难免急躁,带上了几分火气。 交手不到十合。 梅念卿身形飘飞,手掌穿过重重掌影,轻轻在侄儿的大椎穴按了一下,再次飘然退开。 逍遥游说是拳法,其实不拘一格,包含拳法、掌法、爪法、身法等等,是一门综合性的武技。 梅轻鸿呆了一呆,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咬牙道:“我出招有些急了。” “那就再来。”梅念卿微微一笑,冲他招了招手。 梅轻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态,再次揉身而上。 这一次他果然是出招不再有丝毫急躁,一招一式,法度严谨,竟是将梅念卿视作了生平大敌,严阵以待。 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没能比之前多撑几招。 梅念卿身形穿飞,手掌在他后心窝轻轻按了一下,便即飘然而退。 他这一掌,当然还是没用什么力气。 可梅轻鸿却如遭雷殛,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好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脸色惨然,怔怔无语。 梅念卿见侄儿这般模样,心下也有些不忍,叹道:“轻鸿,你现在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了吧?” 梅轻鸿面色晦暗,紧咬牙关,半晌说不出话来。 交手之初,他就没想过自己会输,更没想过,自己会输得这么惨。 四叔这三掌,把他的心气都给打没了。 不过,梅轻鸿却又并不能完全服气。 只因为他已看出来了,四叔所使的这套掌法,确实颇为精妙,可也仍然只是镇门级的武技,比他所练的韦陀掌,强也强得有限,并没有到了让他无法望其项背的地步。 四叔的掌法熟练度,更是才刚入门的水平,远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可问题是,他就是打不过四叔,莫名其妙就输了,这让他怎么能服气? “四叔,你之所以能胜我,纯是取巧,是因为你的武学修为和眼光见识高出我太多,”梅轻鸿运气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这并不能代表你所练的这套拳法,比韦陀掌更为高明。” “蠢材,”梅念卿冷笑道:“要是碰到生死相搏的敌人,你难道也要与争论一下,对方是凭实力杀你,还是取巧?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里来这么多的借口?” 梅轻鸿瞬间无言以对。 梅念卿见他如此,知道火候应该差不多了,这才终于说出真相,“其实你说的也不错,方才我能胜你,确实靠的不是真实实力,而是取巧。” 梅轻鸿愕然,有点被反复无常的四叔给整懵逼了。 “你说我能胜你,是因为我的武学修为和眼光见识,高出你太多,”梅念卿突然嗤笑了一声,眼中有几分讥讽,又有些怒其不争,“可你却不知道,高明的其实并不是四叔我,而是你瞧不上眼的青云兄弟…” 原来梅念卿之前在武馆,向李青云请教逍遥游拳法的用法,都是拿韦陀掌当靶子。 梅念卿没练过韦陀掌,但侄儿是韦陀门弟子,他对于韦陀掌的招式自然并不陌生。 只拿来当靶子,比划一番,倒也绰绰有余了。 李青云当时是如何击败他的,他也就如法炮制,借花献佛,全部用在了侄儿的身上,果然是效果拔群,轻松吊打侄儿。 “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梅念卿冷笑道:“方才与你交手的是我,可实际上,你是在与青云兄弟隔空对决。至于对决的结果,还用我多啰嗦么?” 梅轻鸿听他说出这其中的关窍,顿时恍然,又有些瞠目结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期期艾艾,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小子有眼无珠,你可心服口服了?”梅念卿斜睨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服了,服了,”梅轻鸿呆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面红耳赤,讪笑道:“的确是侄儿有眼无珠,以貌取人了…” 他正说着,却突然有些幽怨的瞟了叔叔一眼,“四叔,你既知道李馆主的底细,也不早点对我说?侄儿又不是冥顽不化之辈,要是早知道李馆主虽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和眼光见识却高明至斯,今日又怎会如此失礼?” 梅念卿哪想到,侄儿的回旋镖竟还能扎到他的身上来了,直气得吹胡子瞪眼,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拍,“你个傻小子,也不想想,我年纪都比青云兄弟大了足足一轮,若非被他武功折服,怎会与他称兄道弟,平辈论交?” “四叔请息怒,侄儿知道错啦。”梅轻鸿不敢躲避,缩着脖子任打任罚,口中连连求饶。 “你方才已见识过逍遥游拳法,是否以为青云兄弟技止于此?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梅念卿冷笑道:“青云兄弟剑掌双绝,逍遥游拳法虽也是一门极为上乘的武功,可相比他的另一门掌法,却又不值一提了,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远,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哦?”梅轻鸿有些惊讶,眼中亦有一丝狐疑。 逍遥游拳法至少也是镇门级的武技,能比之强到天差地远,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难道是镇派级、甚至镇宗级的武技? 这怎么可能呢? 他虽自小离家,远在中州学艺,可隔三差五也会回来探亲。 归禾城若真有这种级别的武功,真有这种级别的高手,他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 “罢了,虽有些丢人,可若不对你说清楚,我真怕你个傻小子,以后又在青云兄弟面前犯浑,”梅念卿见他不信,眼神闪烁,终于咬了咬牙,将他当日与李青云交手的经历,讲了一遍,最后脸上犹自带着几分余悸的说道:“非是四叔夸张,青云兄弟那一招亢龙有悔,实在是可畏可怖,四叔我有生以来,都从不曾见识过如此刚猛、如此恐怖的武功…” 梅轻鸿直听得瞠目结舌,亦感到深深的不可思议。 四叔的武功如何,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实难想象,究竟是何等样的掌法,威力大到让四叔都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闭目待死,甚至时隔大半个月,回忆起来仍是一脸的后怕。 梅轻鸿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什么,喃喃自语道:“却不知道,降龙十八掌跟那人比起来又如何?” “什么?”梅念卿一怔,眼神有些狐疑,“你说跟谁比?莫非你曾见过能与降龙十八掌相提并论的掌法?” “呃…”梅轻鸿犹豫了一下,“能不能相提并论,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李馆主的那一招亢龙有悔,到底是何等刚猛、可怖,但以我之见,李馆主掌力虽强,却未必是我所见那人的对手。” 梅念卿斜睨着他,自然不信。 “这件事本来是我师门的隐秘,按理是不该对外人说的,但四叔却不是外人,何况…” 何况,梅念卿作为长辈,都没有顾虑自己的颜面,先说了自己的丢人之事。 梅轻鸿又怎么好意思,为了顾虑师门颜面,三缄其口。 不过,在说之前,他还是先叮嘱了一下四叔,“四叔先答应我,听了我师门的秘密,千万不要去外面说,否则让师父、掌门师伯知道,侄儿可就惨啦。” “四叔岂是多舌之人?”梅念卿有些怫然不悦,但见侄儿双手合十,一脸恳求,他还是捏着鼻子,做出了保证,“好吧,我答应你,绝不向外透露关于你师门的秘密。” 梅轻鸿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这下可以说了吧?”梅念卿催促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什么样的掌法,竟能与青云兄弟的降龙十八掌相提并论?” “是这样的,掌门师伯有个弟子,叫做高珏,为人方正,素有侠气,”梅轻鸿说道:“不久前,高师兄遇到有人作恶,一怒之下,仗义出手,谁想却失手将人打死,对方的师长,便找上了韦陀门,要讨回公道…” 梅念卿听到这里,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忍住了。 江湖门派,大多护短。 就算门下弟子作恶,也往往只能是由师门自己清理门户,容不得外人插手。 那恶人的师长,找上韦陀门,讨回公道,看似蛮不讲理,其实并不算违背江湖规矩。 只是梅念卿毕竟身为公门中人,对于这种事情,自然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那人形容枯槁,身材枯瘦,看上去好像一阵风都能吹走了,”梅轻鸿回忆着当日的见闻,眼中闪过一丝惊骇,“可他的一身武功,却当真是骇人听闻,强得不像话。他上来就说,他只出三掌,只要韦陀门能接下来,此事就一笔勾销…” “唔。”梅念卿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人虽有些是非不分,倒也并非全然不讲道理。” 梅轻鸿却苦笑了起来,“四叔,你是否以为,那人提出的条件,是在刻意放水?” “咦,难道不是?”梅念卿微微一怔。 “自然不是。”梅轻鸿眼中满是震骇,叹道:“那人确实只出了三掌,可我师父、师伯、掌门师伯,连续换了三个对手,也没能完全接住,只是分别与那人对了一掌,便均被震成了重伤。那人临走之前,出手打断了高师兄两条腿,说是小惩大诫。师父他们眼睁睁看着,皆是噤若寒蝉,不敢阻拦。” “什么?”梅念卿骇然道:“那人只出三掌,便将你的一众师父、师伯震伤,岂非意味着,仅他一人,便足以横扫韦陀门了?” “谁说不是呢?”梅轻鸿叹道:“那一段时间,山门里面是一片愁云惨雾,气氛真是说不出的凝重。我在门中实在难熬,恰逢清明节,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来扫墓,一直待到现在。” “原来如此。”梅念卿斜睨他一眼,“我说你怎么一直赖在四叔这里,迟迟不肯回去。” 梅轻鸿讪笑不已。 “韦陀门有三绝,掌、剑、棍,”梅念卿想了想,说道:“你师父和几位师伯,虽各有精通,但掌法上的造诣均是不弱,却连那人一掌都挡不住,足见那人掌力之强横。如此说来,那人的掌法,恐怕已不在青云兄弟的降龙十八掌之下。” 梅轻鸿闻言,不由心头一震,满脸吃惊的望向四叔。 他没想到,四叔都已知晓了那人的厉害,竟仍对李青云的降龙十八掌,如此推崇备至。 莫不成四叔是以为,李青云也能与那人一般,单枪匹马,就可以横扫了整个韦陀门? 梅轻鸿回想一下,在青云武馆的所见所闻,实在难以将那个一脸和气,温润儒雅的青年,与四叔口中,掌法刚猛无俦的绝世高手,联系在一起。 梅念卿突然问道:“说了这么久,你所说的那人,到底姓甚名谁?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当时去的晚了,没听到那人自报名号,只听掌门师伯叫他计使者,”梅轻鸿有些茫然,摇头道:“后来见门中气氛一片愁云惨雾,我也不敢瞎打听,不过…” 梅念卿连忙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那人一身黑衣,衣服有些破烂,表面打满了补丁,”梅轻鸿表情有些古怪,“看上去就、就活像是个叫花子。” “叫花子?”梅念卿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