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是这副表情啊,我可没有强迫你们来哦。” 我们向着远处的集市走去,隐入在朦胧雾气之中的嘈杂声逐渐清晰起来,我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那你就是一个鬼不敢来呗。” “哪……哪有……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一直没有时间而已。” “啊,那也太惨了,死了都没放松的时间,我们的未来实在是令人堪忧。” 他晃了晃自己卷曲的头发。 “我发现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之前见你们是活人,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所以才跟你们搭的话,还真是不亏。” 对他来说是不亏,快把我们两个吓死了。 孙晓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看起来并不想跟张进晨搭话。 “对了有个事我刚才就想问你了。” “什么事?” “就是……进电梯后转身,算不算扭头?” 张进晨回答的声音有些不自信了。 “啊……其实……应该不算的吧……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活着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更别提死了以后的事了。” 正说着,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古代城楼,城墙的灰色砖块上长满了青苔和杂草,不知名的黑色霉菌四散在各处,增添了它的陈旧之感。 我抬头向上看去,上面挂着一个黑底金边的牌匾,上面用红色的字体写着“鬼市”二字,黑蓝色的天空下,充满了压抑诡秘的气息。 城墙下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正门,朱红色的大门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数不清的铜钉,上面也是锈迹斑斑,大门上是雨水侵蚀后留下的痕迹,看起来古老却又气势恢宏。 “正门不开?” “是啊,我们这种小鬼怎么配走正门呢?” 他指了指一旁的小朱红门,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精致了,那里此时是放开的,还有些鬼魂来回进出。 “那个小门才是留给我们的,就算时代变了,这个规矩还是得在的,不过左右进出倒是不管的。” 我抬头望向正门,这个城门实在是高,让人看起来心中隐隐有沉闷之感。 “正门是给谁开的?” “肯定是给鬼市的主人喽,也就是这片地方的最高管理者。啧啧啧,你瞧瞧人家,这个门才配得上人家那个身份。” 说完他便叉着腰,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观赏着这气势恢宏的建筑,还上手摸了摸上面的铜钉,又“嗖”地把鬼手收了回来。 听他讲得气势十足的,我便好奇地问道。 “你这都听谁说的?” “哇,就算我的骨灰被迫安置在这里,我的魂也得出去浪一浪瞧一瞧吧,做个宅人也就算了,死了不用走了总不能再做个宅鬼吧。” 我点点头,他说得还挺在理。 在观赏完城门后,我们走到了右侧的小门前,通过小门相比于大门那狭窄的通道,里面熙熙攘攘的景象实在是吸引人。 我看了一眼他格外惨白的脸庞,他的脸简直比家里刚粉刷过的白墙还要白,显得他的黑眼圈更加明显了。 我们跟着其他的鬼魂一起,通过了这个小门。 “哦对了。” 张进晨突然凑过来跟我说起话,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神色,来回看着我们两个。 “怎么了?” “你们最好踮着脚走路。” 他指了指自己飘在空中的脚后跟。 “这里是集市,会有巡查的鬼差,要是被他们发现你们是生魂,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刚才和好几个鬼擦肩而过以后,没有一个鬼用怪异或者贪婪的眼神看向我们的,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 就好像我们跟他们一样。 可是我们作为生魂,肯定跟其他的鬼不一样,身上应该带有活人的气息,应该早就有其他的鬼发现了,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事情发生呢? 虽然有些疑惑,不过我们还是谨慎些好。 我和孙晓学着他们的样子,将后脚跟踮了起来,其实就是飘起来,我觉得自己的脚后跟很轻松地就悬在半空,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这个感觉好特别。” 孙晓看着自己悬空的脚后跟,不由自主地说道。 “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们继续进去吧,听说鬼市里面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我们两个便真的飘然而去,和其他的鬼别无二致。 进入鬼市,一切都清晰起来,两旁的道路上都是小摊小贩,摆着简易的小摊子,上面摆着吃的喝的玩的,真是和活人的集市没有太大的区别。 除了街上都是死状的魂魄以外。 “快来看快来买,本店高档寿衣低价处理了,鬼市仅此一家,仅此一家,每件只挣一张冥币,一张冥币,快看挑快来选,买得越多,优惠越多!” 不远处有一个卖寿衣的店,挂在外面的寿衣花花绿绿的,什么样式都有,不同于我在殡葬店里看到的,可以说是推陈出新了, 可虽然它的喇叭大,顾客确实不是很多。 随后又有一声吆喝声传入我们的耳中。 “糖葫芦——冰糖葫芦——好吃又好玩的冰糖葫芦——” 我们又向吆喝着冰糖葫芦的鬼看去,这个吆喝声听起来正常多了。 可是只见那冰糖葫芦做成了人头状,正插在掉了头的稻草人身上,简直就是万剑穿身。 我扭头看向张进晨。 “你……你们这个鬼市就没有卖点正常的东西吗?” “这……我也是第一次见,而且你不觉得那个糖葫芦看起来很好吃吗?” 张进晨的两个鬼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插在无头稻草人身上的血红色人头状糖葫芦,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此时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无奈,孙晓的脸都皱成苦瓜了,满脸写着拒绝。 “嗯……看起来没有那么可口……” “咦,我还想请你们吃的嘞,没想到你们这么没有口福。” 随后他飘飘然到了老板的身边,说了几句话,老板便将插在脖子上的那个糖葫芦递给了张进晨,他从兜里掏出了冥币,递到了老板的手中。 此时我们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老板一身布衣布鞋,晃了晃手里的插满糖葫芦的稻草人,无神的眼睛盯着我和孙晓。 “来两个糖葫芦吗?” “不了不了,我牙坏了,吃不成。” 我赶忙摆摆手,拉着张进晨就往前走。 此时的张进晨哈喇子都快流一地了,真是浪费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刷脸,他如同饿虎扑食般啃向了第一个糖葫芦。 “咔嚓”一声,糖衣破裂,露出了山楂里面的肉和核。 看着这一幕我还有些意外。 “还真是山楂做的。” 张进晨一脸陶醉,把糖葫芦伸到我的面前。 “你尝一口就知道有多美味了。” 我翕动着鼻子闻了闻,没有任何香味,无论甜酸,反而有种我说不出来的味道,不能说讨厌,也不是喜欢,就是很奇怪的味道。 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拒绝了他的好意。 “为什么啊?” 他把那半个山楂吃进了嘴里。 “明明很好吃很酸甜可口的啊。” “可能……我们的口味真的不一样吧。” “你说得也对哦,毕竟我已经死了,死人和活人吃的东西就是有差别的。” 说着,他把握着糖葫芦的手耷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我在那里饿了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虽然不会死,但是饥饿感会一直折磨着我,其实我有些后悔自杀了,还是活着好啊,可以去好多地方,也可以吃好多东西。”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冰凉的肩膀。 “可是我当时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唉……” 我有些犹豫地说道。 “你……你家人不来看你嘛?” 他惆怅着摇头道。 “没有,或许都把我给忘了吧……” 我收回了手,拉着他往前走去,随后说道。 “走吧,我等着给你烧纸请你吃东西怎么样?” 这个大小伙子的眼睛虽然没亮,但是睁大了一倍。 “你说什么?真的吗?” “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 “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 “别抱我,你的魂太冰了!!签子差点戳到我的眼睛!” 他抽了抽鼻子,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没想到他的长相很高冷,还真是个自来熟,甚至还有些孩子气。 “我们继续往前看看吧。” “馄饨——好吃的现做馄饨——” 张进晨的糖葫芦刚吃完,一旁挂着小旗子的馄饨铺子又把他给吸引了过去,我们两个便跟着他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三位客官,吃点什么?” “三……不不,一碗馄饨就行。” 卖馄饨的老板点了点头,转身以后嘴里嘟嘟囔囔道。 “三个大活鬼居然只吃一碗馄饨,真真是见了大活人的,没见过这么抠搜的。” 听了这个话,我眼皮子抖着,压住火气,虽然我很想骂他,但是在这个地方我不能鲁莽。 孙晓捣了一下我的胳膊。 “这个老板可真够讨厌的,我们买多少碗跟他有什么关系,就好像这个地方就他一家店似的,什么鬼嘛……” 然后她冲着老板的方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张进晨看我们很是不满,却不能做什么,他虽然饥肠辘辘,但是还是扭头看向老板。 他眼瞅着老板将馄饨下下去后,就起身开口道。 “老板,我不要馄饨了。” “这……这我都下下去了,你怎么就不要了呢。” “就是突然不饿了。” 他拍桌而起,没等老板说下文,就跟我们离开了那个摊位,只留下了在原地龇牙咧嘴的老板。 “你不怕他追过来打我们啊?” 他嘿嘿地笑道。 “别忘了这里有鬼差,他可不能闹事的,不然他这个小摊子可保不住,再说了,下了就下了,还有别的客人嘛。” 他摸了摸肚子。 “而且他态度好差,我可不想死了还受气。” 随后我们到了一个做小笼包的摊位上,刚上了一笼小笼包,张进晨就伸手抓了过去,把他吃得满嘴流油。 这个小笼包虽然看起来冒着白色的蒸汽,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热气涌上来,只是看着热气腾腾,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感觉。 孙晓戳了戳我,然后用手指了指隔壁,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隔壁的顾客,脖子断了一大半,只有些许皮肉连在一起,却在大口大口吃着包子。 我和孙晓面面相觑,实在是好奇他到底怎么把包子和粥吃下去。 此时张进晨正在认真干饭,突然街道的中央跑过来一个穿着华丽贵重的人,他的手中挥舞着一个黑色的小旗子,嘴里大声喊道。 “大人驾到——大人驾到——” 随后整个街上的人都慌乱起来,我们一旁铺子的老板也不管自己的包子了,从后面的一个黑色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和包子店的老板一个样,其他铺子上的老板弯下身子寻找起东西,正在逛集市的鬼们也纷纷让开道,在道路两旁走着。 我被这个场景惊到了,孙晓问道。 “怎么了?” 张进晨虽然看起来慌张,可是也只是加快了他往嘴里塞包子的速度,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布吉嗷……” 我看向一旁那个瘆人的鬼,实在是来不了后,便扭过身子看向老板,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架子,还有个白色的灯笼。 他正向我们的方向走过来,我看着他说道。 “没想到今天大人来了。” 他的脸上的慌张被更多的喜色所掩盖。 “是啊,是啊,真是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能够见到大人!” 老板的时候手里的活根本没停,他把有三个脚的架子展开,将白色的灯笼撑开后挂在架子中央,灯笼微微摇晃。 我以为他会拿出火柴什么的,谁知道他直接拿出了一个小的遥控器,摁了一下,灯笼发出了幽幽绿光。 “居然还是可以遥控的电灯……” 老板听到了我的吐槽,经过我的身边时笑呵呵地说道。 “是啊,现在谁还用蜡烛点灯呀,又麻烦,又容易灭,烧完了还得换,还是电灯好啊。” 他说完就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将最后一批客人的包子端上桌后,把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又将围裙摘了下来,站在了自己的铺子前,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其他的人也如出一辙。 “咚——咚——” 一阵鼓声响起,所有的鬼都俯身跪地,包括张进晨,他的嘴里甚至还有半个没嚼完的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