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守笑道:“既然百家兄有这个雅致,小弟我又怎么会拒绝呢?” 说着,他转头看着林图,笑道:“林小友你觉得呢?” 这其实根本不需要询问林图的意见,不过既然高太守问了,林图便认真回道:“无比荣幸。” 高太守很满意林图的反应,微微点头后,随即转头朝邓犁笑道:“百家兄你看,林小友也同意了。” 邓犁对此只是淡淡一笑。 在无数人的簇拥下,如众星拱月般的邓犁和高太守两人,在望海楼下站定。 邓犁抬头看向属于林图的那幅卷轴,念道:“年年岁岁闹元宵,今时明月分外圆。” 在邓犁开始念诗后,除了风声和江流的声音,整座望海楼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杂音。 邓犁继续念道:“斗诗盛会聚宾客,斗酒十息诗百篇。” “酒意正酣恣欢谑,刀锵剑击如乐鸣。” “遥望高天月中仙,江上灯火可曾见。” “举杯邀月请卿舞,璧上弄影犹歌舞。” 念完整首诗,安静了片刻,邓犁摇头叹息道:“好一个璧上弄影犹歌舞。” 高太守在这时候道:“百家兄觉得这首诗如何?谁能做这斗诗大会魁首?” 这就要决定魁首了? 不少人觉得有些儿戏,不过如果是由邓犁来决定,貌似又没什么不合理的。 在无数人期待的目光下,邓犁却不答,只见他微微一笑,然后朝身侧的书童道:“拿我的琴来。” 闻言,书童连忙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长木盒取下来,递给邓犁。 众人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书童背着的竟是一把古琴。 接过琴盒后,只见邓犁纵身一跃,竟一下就跳到了望海楼楼顶。 在楼顶上站定,邓犁面对众人盘膝坐下,将古琴置于他的双腿上。 此时明月当空,天朗无云,银白的月光倾泻在邓犁身上,让其整个人散发着点点银辉,仿佛神仙中人。 “叮——” 邓犁一弹琴弦,双眼微闭,轻微晃动着脑袋唱道:“年年岁岁闹元宵——” 这并非是在念诗,而是在唱,声音绵长,如清泉在石头上流动,发出的“窜窜”的声响;又仿佛黄鹂禁不住夜的寂寞,在夜空中嘹亮鸣叫。 在场大多人都知道‘天籁’这个词,但却从未知道到底什么是天籁,不过此刻他们觉得,天籁也不过如此吧? 连林图都自我怀疑——他这首诗,唱起来竟能这么动听?这真是他自己写的,而不是天上仙人不小心滴落到人间的笔墨? 没有人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琴音和邓犁的吟诵。 哪怕是小孩,虽然他们听不懂邓犁在弹什么、唱什么,但都不需要他们的父母去管束他们,他们就无比安分地听着,同时瞪大着双眼,遥望着望海楼顶,那道散发着月光的谪仙身影。 让人意外的是,在唱完林图这首诗后,邓犁只是稍微停歇了一下,竟然又接着唱起了高姿婉的诗。 林图转头看向高姿婉,发现这位喜欢板着脸装冷酷,还喜欢女扮男装的女子,此时脸色潮红异常,双眼中涌动着肉眼可见的激动。 林图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因为他完全能理解对方的心情。 接着又如众人预料的那般,在唱完高姿婉的诗后,邓犁又唱诵了酒狂的那首诗。 今晚对决本次斗诗大会的三首诗,被邓犁以独特的韵律,唱了个遍。 唱完,胜过世间所有的美酒和美食。 “我去也——” 更让人意外的是,在大笑声中,邓犁竟从望海楼顶,向着怒蛟江方向一跃而下。 他犹如一只大鹏,又仿佛下凡的仙人,横跨滔滔江水,在漫天银辉中渐行渐远,只给众人留下一个光辉的背影。 在不少人眼中,此时的邓犁,和神仙没有分别。 只有书童一脸无语地捂着脸,抱怨道:“哎,先生你又来了,好歹等等我啊——” 说着,他一溜烟往望海楼外跑去。 高太守并没有阻止书童的离去,而是朗声大笑道:“百家兄你这有点赖皮啊,说好的来做评委,结果根本就没有留下评语嘛!” “原本还指望你帮我选出今晚的魁首呢!” 高太守嘴上看似在抱怨,但心里却早已乐开花——只要今晚邓犁的表现传出去,必将斗诗大会推上一个不可估量的高度! 下一届斗诗大会,怕就是风云聚会、天下聚焦,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小打小闹了! 不过他现在确实面临一个问题——今晚到底要选谁做魁首,才合适? 站在他的角度,自然是让高姿婉做魁首,最符合他的利益。 但说句实在的,要说高姿婉的诗,真就已经压过酒狂和林图的诗了,那就有些过了。 虽然自家这侄女,并没有按照自己原先制定的计划来,但她自己写的诗也不算差,所以他倒也没多生气。 何况他还是挺宠这侄女的,否则他们高家年轻一辈不在少数,为何偏偏今晚轮到高姿婉来出这个风头? 实际上只要他豁出脸,直接将高姿婉定为此次斗诗大会魁首,也并非不可以,他完全能做到。 但他不会这么做,他好不容易才将斗诗大会经营起来,甚至即将迎来更大的发展,他又怎会如此短视,仅仅因为一个魁首的虚名,就将斗诗大会这件利器葬送掉? 别以为他是在杞人忧天,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甚至即使这次斗诗大会的魁首并非高姿婉,他们高家的政敌,还有无数隐藏在黑暗中的鬣狗,在看到斗诗大会的影响力后,都必定会想方设法摧毁它! 高太守看向章可,装作一脸无奈道:“居士,百家兄倒是轻松逃掉了,却将一个烂摊子丢给我们,你看咱们要选谁做魁首合适?” “我觉得三位小友所作的诗,都很精彩,都是佳作,这让本官实在难以取舍啊!” 章可微微垂下头,他知道高太守看似在询问他的意见,实则他想要的结果,已经在他刚才说的话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配合着,给出高太守想要的结果,并且不让斗诗大会受人攻讦。 章可思考片刻,双手垂拱,微微一笑道:“依老朽看,望海先生其实早已给出他的答案。” “哦,怎么说?” 章可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反问道:“大人您问先生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我问邓犁的最后一句话? 高太守先是一愣,然后目光猛然一亮——好个老家伙,没想到还真给他,给我想出了解决办法!而且这办法再妙不过了! 明白章可的意思后,高太守对这位太平居士越发满意了——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领悟自己的意思,并且给出了相当不错的解决方案!这样的下属,哪个上官不喜欢?这种人混官场,可以说必定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高太守心里暗暗摇头,要不是当初出了那档子事,这老官迷又何须落魄到,都一大把年纪了,还需要来做自己的长史,才勉强算是一只脚迈入了官场? 但随即他心里又不禁微微一笑——这对章可来说是不幸,但对他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坏事不是吗?否则他现在又哪来一个这样出色的臂助? 看来以后自己还得更加重用他才行。 高太守装作愕然道:“刚才我最后对百家兄说的那句话?不就是谁能做本次大会魁首吗?” “没错。”章可微微颔首,笑道,“先生看似没有直接回答,但是他却先后都将三位俊杰的诗,都念了一遍。” “按照咱们正常说话的思维,老朽觉得,这其实就是先生给出的答案——在他看来,三人都可为魁首!” 闻言,地面上众人一阵骇然。 虽然不少人觉得真让三人都做魁首,貌似有些奇怪,毕竟魁首魁首,按理应该就是一个人才对。 但章可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再说今晚的这三首诗,也确实都还不错,各有各的亮点,真要强行选出最好的一首,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而且要是连望海先生都这么认为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高太守迟疑道:“你要这么解释,貌似也确实是。不过出现三个魁首,是不是不太合理?” 章可微微一笑道:“如果有谁不服气,那就等这三首诗传出去后,让天下人来选择好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高太守几乎忍不住要将章可抱起来狂啃,这老家伙实在太给力了——他举办这斗诗大会怕争议吗?他巴不得争议越多越好,最好是全天下都在讨论这三首诗!这样斗诗大会还怕没有影响力? 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直接改成从三人里选出一个做魁首,甚至就选高姿婉!这样的结果,必定争议最大! 但想了想,高太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就像他之前考虑过的那样,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最后过犹不及也说不定! 还是让三个人都做魁首吧,虽然这样也会带来巨大的争议,但是风险还在他能承受范围内。 于是他豪气一笑道:“哈哈,说的不错。如果有谁对这次结果不服,本太守希望他明年用自己的作品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