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才看了院里没人,把窗户关上了,随口说:“结果跟我们料想的差不多,这里的茶价普遍比江州低。 我今儿还特意去拜访了宋国老,听他的意思,好像今年台县的产量还不错。 要想拿下余州的生意,明天就得速战速决,不能给他们……” 楼海平竖起食指嘘声,眼睛瞟了下外面,“不在自己的地盘,小心隔墙有耳,你过来,我们小声点谈。” 此时他们所居住的客房隔壁,正趴着几个灰衣小厮。 他们耳旁贴着一个前粗后细的物件,细的那一面嵌在墙里,周围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得到头领示意,几人重新将耳朵贴在那个形状怪异的东西上。 元卿离墙近些,刻意哼了一声,“怕什么,往年都是我们楼家替他们转卖烟茶的,得了那么多好处,还不允许我们提高条件? 要我说,还合作什么,直接把他们台县种植烟茶的地都买下来,这样京城里的麻烦不就解决了?” 台县……什么茶……楼家……京城什么……什么麻烦了? 对话声断断续续的,再往后,几个小厮就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元卿走到窗户边,听着隔壁传来极细微的关门声,她回头看了楼海平一眼,无声笑了笑。 应该是上钩了。 那木制听筒是她名下产业出售的独家商品,供人玩乐用的。 到如今卖出去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件,且都有买家信息登记在册。 这些人仿造东西也不学全,居然直接摁进墙里边来偷听,作用自然会大打折扣。 那就……祝他们好运了。 被称作头领的小厮运起轻功,跃进了高府院内。 院子里清新雅致,摆设并没有多少,只老树下有一张白玉桌,看起来就非凡品。 小厮跪地,朝桌旁坐着的男子低声道:“主人,小的办事不力,只听到了一些。” 男子拾起桌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捏在手中,“说。” 出口的声音清冽如玉,却带着一种让人打颤的寒意。 “是,楼海平此行共带了八个人,其余均是寻常的随从,只一人行为与待遇同别人皆有差别。” 男人忽然转动轮椅,离得小厮近了些。 他整个人都被罩在树影下,像是盘伏在暗处的蛇。 小厮盯着眼前出现的缎面乌靴,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阵恐慌。 “哦?”男人沉沉的声音响起,“还有呢?” “小的只听他们提到余州台县,还提到明天的商谈,说什么楼家遇到了麻烦,后面他们说话的声音太低,小的没听清楚,所以不知——” 小厮冷不防被踹了一脚,大口鲜血喷溅在草地上。 他不敢出声,只能跪趴在地上无声求饶。 似是怕他弄脏了自己的鞋面,男人转着轮椅远离,而后竟直接站了起来,完全不像个不良于行的人。 他招了招手,一名黑衣人从树上飞下来,跪下听命。 “老规矩,清理干净。” 黑衣人处理完沾了血的草,扛起瑟瑟发抖的小厮,转眼便消失了。 “看来是真遇到麻烦了,”男人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加上这次,不知他们还能不能躲掉。” …… 下午时,楼海平只带了元卿一人,同余州众商户见面。 高家主早就备好了位置,亲自将楼海平请至上座。 元卿替他拉开椅子,随后站到一边,垂眸听着众人的交谈。 “楼老板身旁这位随从很面生啊,上午好像没见过。”倒是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元卿的存在。 元卿没有抬头,反而一直往楼海平身后躲,似是惧怕别人的目光。 楼海平替她挡了周围探究的视线,客气地笑道:“家里新招来的,年纪还小,带来见见世面。” 在场的都心里明镜似的,见楼海平这番维护的态度,他们多半也能猜出这个随从的身份。 带着自家小辈出来溜一圈,倒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众人笑一笑也就揭过了。 高家主是这次会面的主要负责人,他抬高了声音说:“上午大家都已经见过面了,楼老板的来意,想必在座的诸位也都清楚,都来说说吧。” 他拿起茶喝了一口,等着别人来挑开这个口子。 说是一州首富,其实他们高家在余州的地位,远不如楼家。 这里坐着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个个都恨不得把高家踩在脚下,自己上位。 可他们不知道,烟茶这门生意里的道道多着呢,若缺了楼家在中间牵线,烟茶根本不可能这么抢手。 别人赚钱了,看着眼红的人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得了一分好处,就还想要得到两分,三分…… 也就是楼家这样的家族,才能在财富面前守住本心。 几十年如一日,不抬价,不贪利,以一己之力稳定了多半数州府的市场。 这些人真当他不知道他们的花花肠子? 想越过楼家独吞烟茶生意,也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胃口。 余州官商之间的猫腻也不少,他们自己蠢,被人当做枪使,他不想管。 可是楼家不能倒。 若由那些贪利之人掌控市场,不光老百姓的日子难过,这个国家也会彻底乱套。 他被人盯着不能动弹,只能借这种场合,给楼老板提个醒了。 这是身为一个大元子民做出的选择,无关利益。 这时,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被下人推进来,他取出怀里抱着的东西说:“大哥,你东西忘拿了,我给你送来。” 高家主神情顿了顿,才上前接了东西,语气温和道:“辛苦你了,还亲自过来一趟。” 高牧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转头时不经意扫了旁边一眼,但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元卿装作胆小地往后挪了挪,悄悄示意着楼海平。 那人,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