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关雅盘坐在床上。 他气沉丹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正在颤抖的双手,感慨道:“我。。。这是练成了?” 关雅感受着自己丹田里那股深厚的内功,并很清晰地感觉到其散发出来的内力正在自己的经脉里流淌。 关雅起身,点燃了桌案上的烛火,然后整理了桌上写满字的纸张,然后又梳理出了“青峰诀”里的招式。纸上赫然写着十种招式: 孤影 寂静 长云 风气 烟波 摧残 笑谈 梦醒 醉惊 残阳 “掌门师尊要和我比划比划,光用“青峰诀”上的秘诀可差点意思。”关雅寻思着什么,然后提笔在半空中比划了半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灵机一动,放下笔,拎着佩剑走出房间。 关雅依仗着自己轻功不错一路飞奔,不出半个小时便来到了莲花峰。话说好巧不巧,关雅在前往宝莲观的路上遇到了黄芩霖。黄芩霖见到关雅后,便对他打招呼道:“关兄,真巧啊,你这是睡不着觉,跑到我这儿散步吗?” 关雅笑言:“黄兄说笑,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黄芩霖瞄了关雅身后一眼,然后说:“跟我来吧。” 说罢,黄芩霖便领着关雅来到宝莲观里的庭院。黄芩霖坐在庭院的石凳上,说:“关兄,有事便直说吧。” 关雅“诶”了一声,道:“我有事请教黄兄。” 关雅继续说道:“我想听听黄兄对我们气宗的剑法的看法。” 黄芩霖神情有些复杂,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关雅便又补上一句:“直说无妨。” 黄芩霖松了一口气,然后说:“实话说吧,你们气宗的剑法太死板。 “我们共修“华山剑法”,但一样的招式分别由气宗弟子和剑宗弟子使出来,便有着明显的差距。我们剑宗主打的是出剑要快且凌厉,所以出招之时会显得很直接,有那么一些洒脱的意思。我想,你们剑宗使招时,讲究以剑御气,自然的,你们的招式讲究的是气势磅礴,与我们的剑走迅猛有着本质上的差距。” 黄芩霖把玩着手上的佩剑,感慨道:“所以,我们两宗的顶级武功,本质上还是有差别的。你们气宗的武学都是些类似于“六合功”的内功心法,并配有几招相辅的剑法。我们剑宗就不同了,几乎都是剑法为主,但是简单的云剑动作便可拆成半百种花样。不过关兄,你问这问题作甚?” 关雅道:“明天掌门师尊要我与他切磋。” 黄芩霖听到这儿,有些兴奋地抬头看着关雅。黄芩霖打量了关雅那张冷峻的脸,嬉皮笑脸道:“你想赢掌门师尊,对吧?” 关雅轻轻点头,说:“我想证明些什么,但光靠“青峰诀”似乎不够,所以我才来你这里找些灵感的。” 黄芩霖意味深长地看着关雅,说:“好说,好事。我是可以分享一些我练剑的心得的。” 说完,黄芩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拔出佩剑,说:“我练剑吧,主打的是随心而动。我认为,剑法绝对不能使得过于死板。只有剑法随心所欲,才能显得飘逸,可剑走雅式,亦可暗藏杀机。” 随即,黄芩霖快速地挥剑,一连串的剑法招式朝关雅攻击。关雅也出剑格挡,只见黄芩霖一套招式下来行如流水,猛攻之下竟没有让关雅钻有空子反击的机会。随着黄芩霖最后一击“古柏森森”,他猛退五步并收手,说:“关兄,感受到了吗?” 关雅负剑而立,道:“确实猛,黄兄在每个招式的连接上所做出的细微变化竟成了整套剑法的点睛之笔,这也的确是我们气宗弟子与剑宗弟子相比之下的短板之一。” 黄芩霖收剑并说道:“希望我的指点能帮到关兄吧,我明天一定会去灵鹫堂看关兄与掌门师尊的对决的,我很看好你的。” 关雅谢言道:“那就谢过黄兄了。” 黄芩霖目送关雅离开莲花观后,心想:“关雅,且看你明日有什么亮眼的表现吧。” =——= 隔天早上。 侯梁安找到了正在院子练剑的关雅,说:“掌门说,一会儿酉时他再和你比武。” 关雅礼过侯梁安,然后说:“我晓得,师叔。” 侯梁安拍了拍关雅的肩膀,然后说:“你加油吧。” 说罢,侯梁安就转头离开了。侯梁安前脚刚走,黄芩霖便找上了关雅,对关雅问道:“关兄,如今你可有信心了?” 关雅摇头,感叹道:“再怎么说,对方可是掌门师尊,我哪来的信心?” 黄芩霖笑言:“没事的,你就敞开了打,我昨夜所说。。。” “随心所欲嘛。”关雅抢先说道,“我明白的。” 随后,关雅便转身回房,在里头打坐冥想许久。直到自己房门被敲响,他才站起来。当他打开房门,便看见小艾站在门口,说:“关师兄,马上就要酉时了。” “嗯。”关雅应了一声,随后便穿上了整齐的华山派弟子服饰,再把玩了佩剑一会儿。此时他心想:“放轻松,要随心所欲。” 不一会儿,关雅便推开房门,直奔院子而去。 =——= 院子内,李岳华负手而立,望向白云无尽的天际。侯梁安看着李岳华,心中异常平静,他倒了一杯茶,然后对李岳华说道:“掌门师兄,你此时作何感想呢?” 李岳华缓缓地闭上眼睛,说:“怎么说,有种莫名的空虚感。” 侯梁安喝了一口茶,然后撇嘴一笑。他已然知道李岳华已经进入状态了。随后便对坐在他身边的黄芩霖问道:“我说小霖,掌门师尊自打去年就几乎没出过手了,你可得好好地看。” 黄芩霖点头,随即便看到小艾领着关雅走进了院子。李岳华闻声望去,只见关雅脚步轻盈往他这边走来,微风拂过,吹得关雅的衣裳和长发轻飘飘。 关雅恭敬地对李岳华行礼,道:“掌门师尊,弟子关雅如约而至。” 李岳华愣神好一会儿后,微微一笑,说:“看样子,你是下足了功夫?” “不敢当。”关雅应道,“还请掌门师尊赐教。” 小艾坐到侯梁安身旁,然后说:“师傅,你说关雅师兄有胜算吗?” 侯梁安表情逐渐认真,说:“不好说,四成胜算吧。” 关雅和李岳华两人对视好一会儿后,各退一步,抽出各自的佩剑。刹那间,狂风大作,竟令一旁的侯梁安皱起眉头。侯梁安感叹道:“这小子的内力如今竟如此醇厚?” 李岳华挑了挑剑,示意关雅先起手。关雅点了点头,随后很是自然地挥出一剑,并顺势朝李岳华刺出一剑。李岳华跨出一步,随后一发力蹬上前,随后挥出一剑很是轻松地化解了关雅这一击。关雅这一剑主要就是为了探出李岳华的动作,随着关雅的剑被李岳华势大力沉的斩击化解,关雅很是顺势地借力后退,随后凌空扫出一剑,这一招也是“华山剑法”里最标志性的“金雁横空”。 刹那间,剑气凌冽,关雅扫剑至李岳华面门。李岳华也是自然地云剑迎上,以“白云出岫”和“秋风送爽”回应了关雅的这次进攻。可即便招式被接下了,关雅也完全没有怠慢的意思。只见关雅搅剑袭来,随后顺势做出点、劈、撩、斩、挑、抹、削一系列剑术动作。乍看之下竟行如流水,且速度极快。李岳华也是将注意力完全集中才能看清关雅的攻击并做出格挡和闪躲。 关雅的手上出剑的速度越发的快,看得一旁观战的三人头皮发麻,可随后侯梁安轻声说道:“这小子不会上头吧?” 李岳华随后一笑,后撤一步后便崩剑打断关雅的动作。只见横剑而立,随后身子犹如被弹射一般冲了出去,随即李岳华又连续挥剑斩击,一下子关雅便开始被动防守。 “这是“梦醒”。”关雅奋力防守,期间也不断地观察李岳华的一招一式。他暗想道:“先以稳健防守的技巧“笑谈”来应付我的招式,随后利用“梦醒”反击并获得进攻的主动权。那接下来,我也该露一手了。” 关雅后撤一步,随后斜剑往李岳华的右侧削去。李岳华很是自然地撇剑挡下关雅这一招,可随后关雅出其不意之下使出了崩剑,剑尖瞬间直冲李岳华咽喉而去。李岳华架剑欲挡下关雅这一招,怎料关雅忽然做出搅剑,一下子扰乱了李岳华的节奏。无奈之下,李岳华使出“无边落木”才勉强逼停了关雅的猛烈攻势。 “以“醉惊”应对“梦醒”?有趣。”李岳华啧啧称奇道。 就这样,双方互攻互守近二百招,依旧不相上下,谁也不肯退让。渐渐地,关雅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去与李岳华过招,可他却无法赢过李岳华哪怕半招。 如今,关雅只剩下一招压箱底的招式还没使出来。正当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将这招使出来时,只见李岳华持剑过来,攻势十分猛烈,只见李岳华挑了一剑后竟大步流星来到关雅的弱侧,然后挥出极猛的一剑。关雅见状连忙架剑抵挡,可猛然间李岳华一跃而起,聚起剑气就往关雅的脑门挥出一剑。 这一剑,极快、刚猛、至美。 黄芩霖有些坐不住了,感叹道:“这是气宗的秘技“太岳三青峰”?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太一样啊。。。” 关雅见李岳华这一招动了真格,便再也不藏着掖着,只见关雅架起剑,先是挽剑逐个拆解李岳华的每一剑猛攻,随即在架出足够空间后猛地朝李岳华的额头处使出一记点剑。李岳华后退一步,云剑挡开关雅这一招。关雅借力后翻,接着秀了三记背剑花让李岳华难以近身。关雅一落地,便一记刺剑攻向李岳华。 剑鸣如龙! 李岳华感觉横剑格挡,怎料关雅用足了内力,这一剑竟迸发出极强极猛的剑气,竟将李岳华震飞得后退五六步。 李岳华感叹道:“你这招“残阳”使得好生别致。” 关雅轻轻一笑,然后说:“掌门师尊,我可还没出完招呢。” 说罢,关雅将剑旋转在手心,随后身子一转,长剑竟在脱手的瞬间绕在关雅身边,仿佛以气御剑般。随后关雅朝李岳华的方向飞奔而去,而他身边的剑竟毫无规律地朝着李岳华一顿猛攻。 李岳华见状,立刻打气十二分精神,并十分卖力地做出防御招式。可关雅一顿猛攻下,李岳华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幕也让一旁观战的三人惊呆了。 侯梁安坐不住了,然后说:“如此逆天的剑法,怕是只有武当派的“天一三剑流”才能与之媲美了吧?!” 黄芩霖感叹道:“御剑之术,据说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能将其熟练,可关雅这。。。” 随后黄芩霖一惊,心想:“难道关兄所料理解的随心所欲竟是如此?” 随着关雅推开一大步,关雅身子也和李岳华拉开了一段距离,正当关雅要御气将剑收回时,只见李岳华向陆落的左侧踏出一步,随后一记涮腰云剑击飞关雅的剑。关雅连忙追身接剑,可李岳华已然做出削剑的动作就要攻击关雅的左侧腰部。 关雅见状,冷哼一声,随后反手握剑,随后两把剑削在一起。接着,关雅猛地抽回长剑,转为正手握剑,然后闪身到李岳华身边,随后挥出一剑。 剑似弦月。 李岳华连忙抽剑格挡,可关雅这一击将李岳华的剑撑开了,架出了李岳华正面的空档,随即关雅迅速挽起剑花,猛地往李岳华的胸部刺出一剑。 李岳华瞧见关雅这一击,竟有些欣慰地笑了一声。 =——= “什么?!”众人惊呼,“关雅竟然在比武之时杀了李岳华祖师?” 柳逸点头,而众人的脸色显得不可置信。 “不久后,侯梁安祖师便让关雅从密道离开了华山。令人不解的是,原先侯梁安祖师已经将关雅杀了李岳华祖师的事情压了下来。”柳逸有些委婉地说,“可不知吕师爷从哪里得知了李岳华祖师是关雅杀的,于是两人就开始针锋相对了。” 江俞斌眨巴眨巴眼,说:“听你这么说,怎么感觉李岳华祖师是故意放水让关雅杀的?” 柳逸耸了耸肩,然后说:“很难说。毕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已然不好追究。” 此时坐在门口边上祁锡书抠着指甲缝,感慨万分,于是小声嘀咕道:“说实话,作为一个有过巅峰期的剑客,病死无疑是一种羞耻的死法,若是死在自己相中的高手剑下,何尝不是一生最后的佳话?” =——= (后记) “有一次你做饭,我说我要吃炖肉,结果你给我做了一桌子素菜,我当时可怀疑你这与我唱反调的行为是要气死我。” 侯梁安翻了个白眼,以为是什么大事,随后便尝试回归正题,说道:“可你这次是要把命给搭上,你别告诉我你不晓得。” 李岳华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师弟,你还记得我几年前都干了什么吗?” 侯梁安冷冷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李岳华说:“那时候,武林中人尊称你为“五岳第一剑”,只因你是五岳剑派里武功最为超群的那位。你行走江湖惩凶奸恶无数,华山论剑时你更是以你那绝世剑法傲视群雄,风光无限。” 说着说着,侯梁安的声音越发地小,连眼神都黯淡下来。李岳华叹了一口气,说:“正因如此,我才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即将病死。作为剑客,死于剑下才是最好的宿命。” 侯梁安说:“那到时,你会在关雅和你比武时故意失手,让关雅杀了你。掌门师兄,你这么做,可是会让关雅过意不去一辈子的。” 李岳华坐了起来,说:“想成为真正的强者,就必须越过一道深深影响着自己的坎。当年我不也是这样吗?” 侯梁安又说道:“可,他将来不是要出走吗?既然他当不了华山派的掌门,那掌门师兄你。。。又何必在他身上花这么多经历呢?” 李岳华笑言:“谁让我如此钟意他呢?” 侯梁安还想说什么,可他顿住了。 “他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徒儿。”李岳华继续说道,“哪怕我多活十年,我也无法遇上像关雅一样的徒儿。就我座下的几位弟子,有哪位是有资格和我正面比武的?又有哪位,有着与关雅一样的底气,敢去练“青峰诀”? “都说“青峰诀”深奥难练,可我收的徒儿们可没有一位不是天赋平平的。若他们有心,他们谁都能练成“青峰诀”,可除了关雅,就没一个敢去练。” 说道这,李岳华的眼神有些迷离,说:“所以师弟,你应该理解我的感受了吧?” 侯梁安静静地看着李岳华,感觉眼前这位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师兄有些陌生。 大概是上了年纪,已经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反而多了没世道蹉跎的成熟和沧桑感。 “我明白了。”侯梁安叹了一口气,随后说,“我会将你们比武的事压下来,不让其他气宗其他弟子知道。” 李岳华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案上有两封书信,一封是给关雅的,是我给他离开华山派的批准信。另一封,是关于下一任掌门的。” 侯梁安拿起两封信,说:“都没什么不妥。放心吧掌门师兄,一切有我,这一切定会顺着你的意思去办的。” 李岳华点了点头,随后释然地躺下了。 =——= 关雅颤抖地松开握剑的手,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任由自己一剑刺穿胸膛而不还手的李岳华。关雅想要去扶着正往后躺的李岳华,可李岳华却抢先一步揪着关雅的衣领,颤颤巍巍地对关雅说:“好徒儿,你从来就没让为师失望过。” 关雅单膝跪地并挽住李岳华的肩膀,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不知什么时候,侯梁安等人已经围在两人身边,李岳华吐了一口血,说:“你小子,这就出师喽。欸,你别哭啊?有什么好哭的?” 李岳华伸出手,帮关雅擦泪,说:“好徒儿,这招“残阳”有个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关雅苦得更凶了,然后连忙摇头。李岳华长叹一声,道:“那就是,一旦出招就没退路了,覆水难收的那种。 “既没给对手活路,也没给自己留退路。” 关雅一愣随后李岳华又说道:“我先前展示时,为了收手,我可是让真气逆流伤及丹田呢。要是我没磕丹药,今天我可没法和你比武了。关雅,以后切记,“残阳”是你最后的底牌,别轻易地就使出来哈。” 关雅哽咽着说:“可掌门师尊。。。你。。。” “我本就命不久矣了,况且我死在了最得意的招式下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李岳华感叹道,“望你有一天可以成为名动江湖的剑侠吧。” 关雅还想说什么,可李岳华接着竟轻轻地哼起歌来。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了,唱的什么众人听不清,可关雅依稀听到了: 地与中峰近,残阳独不还。 曲罢终了。李岳华也已经了无生机。空荡荡的院子只留下抱着李岳华尸体痛苦的几人。 残阳如血,映在了关雅那把沾着血迹的长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