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数载,慧心初次与如蔓分离,终归是十分不舍的。 他独自驾着马车行在道路上,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故而不急着赶路,只不过很长的时间里仍沉浸在离别的忧伤之中。 然而除去悲伤与不舍,他的心中更多是对未来的期待与兴奋,还有些许的迷茫。他虽知自己要去往何处,可并不知道这一路将会发生什么、是否顺利。可不论怎样,一切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下山本因历事而来,前路漫漫,走一步看一步便是。 跟随如蔓下山的这八年来,虽也经历了不少事,也吃了些许皮肉之苦,可终究是太过于顺利,称不上真正的吃苦。如蔓本非凡人,遇事皆有术法相助,慧心跟着她游历这些年,若要较真起来,只是身为一个旁观者罢了。 自然,他之前年岁尚小,纵使悟性再高,许多事到底也是难以理解的。 况且他肉体凡胎,有人护着他顺利长至少年,也好面对将来的风风雨雨。所以十五岁的少年,也该步入江湖,接受风雨的磨练,开始独当一面的人生了。 慢悠悠地驶了将近一日,慧心并未走多少路。离了玉钗城,经过的大都是荒郊野岭,以及稀疏的村落,他偶尔在路旁驻足停留半刻,并未进入这些村庄。 将近黄昏之时,他行经一条荒废野路,颠簸半天,一路都是密林。偶然路过一处时,似乎在这密林的缝隙之中,看到了粼粼水光。慧心一时被吸引住了目光,便停下了马车,想要深入探究这片密林。 观察发现有一条野草横生的小路通往密林,勉强够马车通过。慧心重新驾马前行,不过走了十来米,便发现前方已无路可走。 “原是条死路。”慧心有些失望。 好在右侧有一小片空地,倒也能将马车停在此处,也能靠着四周树木,隐匿马车的痕迹。尽管慧心选的这条大路已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至,但总归是要以防万一的。 驾马车到底是麻烦,不如直接骑马方便。若非马车内有包裹行李,以及玉钗城主赏赐的东西,慧心早便拆了车厢了。 停好马车,慧心寻找着继续穿过密林的小道,终于在扒开灌木丛后,寻见一条可容单人通过的小道。这条小道许是许久都不曾有人行走过,杂草都将有半人高了,若非他眼尖些,定是发现不了这条路。 沿着小道穿梭在林中,又走了约莫十几米,终于穿出树林,得见那偶然瞥见的水光的真面目。 原是一片被密林包围、青山半绕的湖泊。 慧心瞪大了双眼,欣喜不已,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还真是别有洞天!”他赞叹着,一遍兴奋地踏过草地跑向湖边。 此湖位于荒野,未经人工修饰,皆是自然之美。慧心踏着湖边及踝的草踱着步,随后遇见一块大石,便顺其而然地坐了下来。夕阳倒映在湖面之上,使得水面显出金色光芒,湖水平静,却涟漪不断、波光粼粼,又有青山倒影。 湖光山色,真是风景如画。 此处十分幽静,唯有山林鸟鸣之声等。慧心静静地欣赏着眼前景色,心胸开阔,心中的忧伤便也减淡了不少,唯留淡淡的孤单之感。 “若是阿蔓也在便好了。”他顾自感慨着,眼底有几分落寞。 分别不过一日未到,他便开始有些不习惯了。难得遇着这般美好的景色,却不曾有人一同欣赏,到底是有些孤寂了。 “唉,这一整日便连说个话都没人听,独自一人真是无聊、无趣的紧。” 慧心单手撑着下巴,一想到将来都要孤身度过这漫漫长日,不禁微微垮了脸。 不过他也并未陷入此种情绪太久,毕竟少年人的心性总是变化无常,前一秒正想东,后一秒便想着西了。慧心离开大石,拿起水囊,便要靠近这湖接水。他先是取了一抔水尝了尝,清冽微甘,倒是沁人心脾,不免有些惊喜,忙又多喝了几口。 抬起头时,隐隐瞥见对面似乎有个人影。 然而湖对面已是五百米开外,看不清那人具体的特征。 “这偏僻的地儿居然还有人住么?”慧心环顾四周自问道,“瞧着倒也不像个有人烟的地儿。” 虽说有了简单的判断,慧心却阻挡不住心中的好奇,当下忙接完水,想要跑到湖对面的山脚下去,瞧瞧那是个什么人。然而他并无赤手空拳渡水的本领,想要到达对面,便只能沿着湖边绕过去。 经由观察,唯有慧心所处的湖边及湖对面的这两侧,有大片草地连接在密林与湖泊之间,故而人能够沿湖而行。而越接近左右两侧的湖边,草地便逐渐缩减,密林便也逐渐向前延伸,直至水土相连的边界。 有些树木甚至将树根没入湖水之中,落叶皆漂浮于水面,四处游荡。 好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经过慧心在树林中的四处寻找,终于又找到一条许久无人踏足的小路,观察其方向,似乎就是围绕着湖泊而行的。 即便不是,也总有试错的机会。 慧心当即沿着小路往前行走,每多走一步,路上的野草便多地倒下一小片。约莫走了一刻多钟,终于走出了树林,明亮开阔的天空不受遮挡,重新印入眼帘。 眼前是熟悉的草地,抬头可见巍峨青山,比原先接近了不少,便也可以证明他选对了路。 目光从群山收回,慧心便有意识地寻找方才在对面看到的那个人影。倒也不费力,他逐渐向前走进,那人的侧影便在他前方,清晰明了。 眼前之人身着青灰色粗布麻衣,脚穿草鞋、头戴竹笠,手握长竿,鱼线没入湖中。他盘膝坐在一块与湖泊相接的巨石之上,脚边立着装了半桶水的旧木桶,桶中仅有一条半大的鱼。 虽看不清隐藏在竹笠下的面容,却能从露出来的苍老肌肤以及花白的长须中看出他的年岁。他纹丝不动,如同老僧入定,若非胡须随呼吸而微微颤动,倒会让人以为这是个石像。 原是一个垂钓的老叟。 慧心早已了然,却也不再走近老叟,以免打扰到他垂钓,而是默默地在一旁观看,好奇这鱼儿何时才会上钩。 然而他方才走路的脚步声虽不太大,却也足以让深处寂静中的老叟察觉他的动静。 “小后生打哪儿来?” 一个苍老、微微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中,尽管声量十分轻,在一旁聚精会神望着鱼竿的慧心还是被这冷不丁的出声吓了一跳。 “我、我路过此地,偶然发现有湖泊,便来接了些水。方才在对面时,看到此处有人影,一时好奇,这才走了过来。” 慧心以为自己打搅了他,忙出言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