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气氛似乎有些僵持着。 而萧何意在看见兰湄的第一眼,虽算不上仔细,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想凑上前去,却又忐忑不安,想看仔细些,却又不敢看她,更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他心中,有一半希望眼前之人便是潇儿,又不愿自个儿胞妹流落风尘,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一种痛苦。 如蔓察觉到了萧何意眼底的挣扎,便又靠近他几分,握住了他的手。萧何意有几分怔愣,很快便反握住如蔓那比他小上好几分的手掌,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如蔓只觉萧何意的手不断收紧,令她有些吃痛。 “潇……潇儿?”萧何意终是打破了这一室的安静,试探性地叫出这个在心头盘旋了千万次的名字。 他不知道兰湄会有什么反应,只是试探罢了。 “潇儿……”兰湄的身子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僵硬,却仍是平淡地开口,“好陌生的名字。” 若能看清她的面目,总能瞧出几分她在听到这声低唤后的片刻失神。 一切都是故作镇定罢了。 不论是兰湄,还是萧何意。 “是么。”萧何意有些失落,犹豫再三,扔想开口,却似乎没了勇气。 实在无法形容他此刻的挣扎,期盼,失望……他只能继续陷入沉默。 萧何意的直觉告诉他,或许眼前之人便是萧宛烟,包括如蔓,亦是没有错过她眼底的失神。 更何况此次是赵子乾将他们带来的,若不是有七八分的确定,自然是不会让他二人白白跑这一趟。 只是眼前的兰湄不愿承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如蔓叹了口气,终是缓缓开口:“当年我初遇小意时,他蜷缩在药铺门口,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而后我留下了他,他虽有了安身之处,可直至今日,终只能顶着虚假的身份苟且偷生。 他去边关投军,如今虽功成名就,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谁又知他九死一生,好几次险些命丧沙场? 他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讨得一个公道,洗刷冤屈罢了。而他唯一牵挂着的,日日夜夜梦见的,除了九泉之下的父母,便只有那个不知所踪的妹妹了。 他心中的痛苦与思念,潇儿总该是能明白的,毕竟她与他受着同样的痛,受着同样的仇恨。我知道潇儿这么些年一定也受了无数的苦,可小意同她比起来,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若你不是潇儿,便当我们白来了这一趟,若你是,总归是皆大欢喜的事,又要顾忌些什么呢?同胞骨肉分离二十载,如今有缘相见,早已是幸运不已的事了,往日受过的苦楚大家都明白,亦不该成为拒绝的理由。 我说了这么多,不为别的,只为替小意说出这些他本不会说出的话,如何取舍,都只看姑娘你了。” 说罢,再望向兰湄,她早已是转过了身子,泪流满面。 想来,如蔓这些话是赌对了。 兰湄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萧何意,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却又放弃了,只是眼中满是泪,不断从那白嫩娇艳的双颊滑落,顺着精巧的下巴,滴落下来。 看到此番景象,众人也该明白了。 萧何意握着如蔓的手开始有些颤抖,可不论怎样,他都是惊喜的、激动的。 “潇……潇儿?”他又重复着之前的那声呼唤。 如此肯定。 “哥……哥哥。”兰湄嚅嗫道。 她对这称呼早已有些陌生了。 如此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啊,萧何意只觉恍然回到年幼之时,潇儿总攥着他的衣角,粘着他到处跑,一声声的“哥哥”萦绕耳畔。 思及此,他的眼眶又红了几分。 萧何意走上前,想抬手拥住兰湄,最终只是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哽咽道:“潇儿……是哥哥不好,这么晚才寻见你。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罢?真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让我有些不习惯了……” “比起哥哥,都不算什么。”兰湄尽力地勾了勾唇。 “不怕,往后、往后我便带你回家。” “回家?” “是啊,回家,回到我们原来的家。” “好,回家。” 兰湄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头掩住了眼底的几分异色,无人发觉。 此时此刻,一直沉默的赵子乾拍了拍手,嬉笑道:“行了行了,兄妹相认是大喜事,何必这般凄凄惨惨的,你说是吧,如蔓姐?” 说着,便向如蔓投以眼神示意。 “是啊是啊,大伙儿应该开心才是。”如蔓亦笑着回应道。 兰湄早已注意到如蔓,适才便是她的话打动了自己,如今又见她开口,便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位姐姐可是我哥哥的心上人?长得好生貌美。”兰湄上下打量着如蔓,勾唇道。 见兰湄询问,萧何意亦转头望了望如蔓,神色温柔。 “她是我的恩人,亦是此生终不敢忘之人。” “我的天老爷,小爷我的鸡皮疙瘩快落一地了。”赵子乾瞧萧何意又是那副子深情款款的模样,撇了撇嘴,一身哆嗦。 “噗嗤——” 兰湄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萧何意的脸皮随着年纪的增长,亦越发厚了起来,饶是再见几次赵子乾那嫌弃的模样,他也能泰然自若。 倒是一旁的如蔓,有些红了脸。 她心想,萧何意这混小子,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说这些话,令她好生尴尬。还有那赵子乾,一张嘴也是贫得很,总能让人又气又恨。 “若是忘了,又当如何?” 如蔓这话说出来,连她自个儿也不知是同谁说的,带了半分羞恼,又有半分是为了化解尴尬。 可这话,似乎会令她更加尴尬。 而如蔓话音刚落,萧何意便怔了怔,他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若是如此,那便……令我永世难安罢。” 他道。 这倒也不是什么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之类的重话。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轻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过是一瞬之事,那会儿子的报应过后,便也没什么了。 可若说永世难安,你也不知哪里难安,又不知要受多少的苦楚,真比较起来,这却是更狠的话。 “你……你又何必说这种蠢话。” 如蔓深知这话的深意,尴尬之余,也多了几分感动。 “我如何,你自是明白不过了。”萧何意不依不挠。 “啧啧啧……”一旁的赵子乾又有些看不下去了,“得了,得了,有什么私话留着回去再说吧,小爷我跟兰湄姑娘可还在这看着呢!你俩也不害臊!” 兰湄仍是咯咯笑着,许久,她才想到些什么,开口询问如蔓:“适才听赵公子唤姐姐作如蔓姐,这可是姐姐的芳名?” 如蔓点了点头,道:“正是,你便也唤我作如蔓姐罢。” …… 一切似乎归于宁静,漂泊无依之魂得以安定,黎明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