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荒第一年，煎熬。 随着大旱持续，山上能采摘的东西越来越少。 各家攒存下来的吃食，再节省，依然杯水车薪。 而由于原料短缺，豆腐作坊面临停工。 豆渣饼，变成用树皮兑棒子面制成的饽饽。 粗糙、难以下咽，但村里人谁也没嫌弃。 近来，周边各村的惨事陆续传入村里。 例如谁家老人为了给孩子省一口吃的，活生生饿死；又或者全家每天只喝一碗和水无异的米汤充饥 当初，预言的事不是没人出去说过。 如此稀奇的事，没几个能忍得住不八卦，只是他们讲的太兴奋，以至于被别人当乐子听，根本没当回事。 这也导致最近来借粮的人接连不断。 那些人大多痛哭流涕，后悔没听劝。 顾家村的人长期被顾明月各种棍棒加大枣，早已对卖惨免疫。 不仅没同意借粮，还强调他们是开玩笑，别当真，就怕这些上门的人赖在家里不走。 村长可说了，村部账上一分钱没有，早就换成粮食囤在那里应付饥荒。 不多，只够村里人撑到今年秋收，谁要是敢声张出去，自行离村，正好给其他人多省一口。 本来心慌的村民们彻底安心，不用额外交代，全都守口如瓶，一致对外。 他们没忘记自己曾经借粮时，那些人的嘴脸。想让他们以德报怨，用明月姑姑的话，想屁吃。 顾国强担心村里人安全，特意让顾明伟安排人，在村口和后山处加强巡逻。 倒不是担心那些借粮的人，他担心的是情况再恶劣下去，难保不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惨状。 于是村里特意开会，强调各家孩子出门必须有人陪同，不能独自上山或出村。 很多人都经历过动乱时代，危机意识犹存，自然明白此番苦心。 别的地方不知道，顾家村上学的孩子近期全都没有去。 活动范围仅限于村头至村尾，不听话？不存在！ 饿的连走路都没力气，遑论调皮捣蛋。 村里近来安静许多，各家干完活都回家躺着，以此降低消耗能量。 就连蛋蛋，顾明月也很长时间没有放它出门。 每天在它耳边告诫不能乱叫，不可以出去，否则会被人杀了吃肉。 她和小石头出门也会另外化妆，打上阴影，假装憔悴消瘦。 保证营养的情况下，顾明月刻意把每天三顿饭量减少一部分。 另外，姑侄俩还时常演练，被人套话如何回答。 比如别人若是询问家里是不是断顿，不能回答没有，要说每天喝得半饱。 如果直接说吃不上饭，太假，说得半真半假，才更让人相信。假亦真时真亦假嘛！ 再比如，有人若是问蛋蛋去哪了？ 要告诉他们，家里粮食不够吃，蛋蛋自己跑出去找食。 顾明月从来不会考验人性，尤其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 别说同乡，亲人都未必能靠得住。 倒不如从一开始杜绝，不患寡而患不均，随大流往往才是最安全的处世之道。 小石头虽小，却很听话。但凡是顾明月嘱咐的话，他都会一 一照做。 加上小家伙演技在线，大家信以为真，再瞧见姑侄俩脸色那么难看，心里平衡，没再盯着他们家。 8月份的一天，顾明月在家里听到敲门声。 立马警觉，示意蛋蛋不许出声。 小心地探出头，随之赶紧打开门“路师傅，您怎么过来了？” 门口还有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长相粗犷，有些凶，大约四十出头年纪。 此时他面露无奈，却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是路鹏。” 顾明月虽然疑惑，仍然客气道“哦，你好，你好，先进家。” 路平边往里走边和她介绍道“这是我二儿子，我要自己来，他不放心，非要送我。瞧你瘦的，是不是家里不够吃” 说着凑近她低声道“我给你带过来一些高粱米，你凑合吃。” 顾明月惊愕地抬头“路师傅！” 路平安抚道“没事，我儿子女儿还算争气，都有工作，吃的足够。听说附近村里好几家都有饿死的人，放心不下你和小石头，就着急过来看看。” 顾明月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体会到一份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感情。 真的很厚重，一时间让她心中五味杂陈。 然后认真道“路师傅，我什么都不缺，您不用担心。倒是你瘦的不轻，别想蒙我。” 路鹏知道父母接济一户姑侄俩的事情，毕竟他们各房的衣服和零嘴都被搜刮一空。 他是肉联厂采购，确实不缺吃喝。 也了解父亲纯粹的性子，只要不是上当受骗，权当做善事，他并不会干涉太多。 可粮食越发紧张，天知道，这些口粮是他费了多大劲弄来的。 眼下倒好，直接被父亲送出去三分之一。 之所以坚持跟过来，一是担心路上不安全，被打劫。 还有，就是想亲眼看看姑侄俩，不想让父亲被人哄骗。 现在环视四周，青砖瓦房、水泥路面、窗明几净，这井井有条的样子，怎么都和可怜挂不上钩。 但观其说话态度，落落大方的语气，又不像那种坑蒙拐骗之人，想着再观察观察 突然，听到哦哦的奇怪叫声。 顾明月下意识道“糟了。” 路平忙问“怎么了？” 没等顾明月说话，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到近前。 路鹏脱口而出“我艹，山猫！”慌乱中不忘挡在前面。 顾明月赶紧说道“没事，没事，别害怕，它是大毛，我朋友，真的。” 她走出来，抚摸不断哈气的大毛，“别怕，别怕，都是自己人。” 一边安抚一边解释道“我无意中救过它，可能是为了感谢我，时不时会来给我送些吃的。” 路平父子注意到地上半死不活的野鸡，又见那只山猫亲昵地蹭着顾明月。 表情由紧张演变成羡慕，再到两眼放光，谁能拒绝大猫的诱惑呢？若是摸一下，能吹一辈子吧。 瞧父子俩如出一辙期待的样子，顾明月失笑，同大毛商量道“一人摸一下，行不行？” 大毛呼噜呼噜地哼唧。 顾明月当作他默许，示意道“只能摸一下，不然大毛会不高兴。” 两父子异口同声“真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