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渡一回来,便是一场离别。古浑率先离开,去了光孝禅寺。高羽也被他哥哥高商接走,回了涅槃山庄。此间只剩陈封和赵欢儿还留在建安城中。</p>
陈封又回了趟城北那所当初和师父居住院落,还是不见师父陈不染,似乎他就从没回来过,桌椅板凳上,都已落了薄薄一层灰。</p>
赵欢儿打觑道:“没回来就没回来呗,这么大个人,难道还会丢了不成?”</p>
陈封沮丧道:“师父离开前,给我留言说是数日,这都快一个月了……”他心里是担心师父的,那日师父挟持高羽离开后,就再没也没了消息。</p>
赵欢儿道:“放心啦!你师父没事的!”又走上前扯着他袖子道:“我饿啦!走吧!我听说这建安城中有座叫崇阳楼酒楼,很有名气,我们去那吃去!”</p>
陈封心事重重,他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会乔装成马夫潜伏在涅槃山庄,他想不通为什么师父要夜闯涅槃山庄的白水泉,难道真如高徽,是为了那凤羽剑法……</p>
赵欢儿又道:“走吧,你都跟我说好了要去我们三清门了,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建安城,这城里的崇阳楼这么有名,我们不去趟,会遗憾的。听说那里面的东西堪比皇宫御膳,极其好吃!”</p>
原本在一旁憨憨入睡的黄耳,似乎听懂了赵欢儿的话一样,一骨碌就跳了起来,对着赵欢儿卖力地摇着尾巴。陈封看着黄耳,好气地笑了笑,朝赵欢儿道:“恭敬不如从命,我们走吧!”</p>
赵欢儿见答应了,开心应道:“好,我们走!”</p>
刚要出门,陈貌似想起了什么,对赵欢儿说句“稍等。”连忙奔回屋内,找出纸和笔,给师父留言道:“徒儿已去三清门。”完毕,把纸张压桌面的烛台下,这才跟着赵欢儿朝城中走去。</p>
赵欢儿领着陈封约莫走了一炷香,来到一处酒楼,酒楼黑墙红瓦,挂着一块硕大的牌匾,上面篆刻着三个大字‘崇阳楼’。字体也硕大无比,金光灿灿的,吸引着过路的每个客人驻足仰望。</p>
两人并排进了崇阳楼的大堂,只见大堂正中,有一方青竹搭成的阁台。阁台四角各有一只古雅香炉,袅袅沁静之香,竟似能压倒满楼的酒菜之气,让人的心,因之明亮起来。</p>
阁台青竹为栏,幔帘轻垂,台上一张青竹琴案,案上一架乌木古琴,琴前一个白衣男子长身而坐,静然抚琴。琴声如高山中穿流的小溪,清澈而明亮,时而淌过一颗石子,时而托起一片树叶,时而缓缓而淌,时而辗辗而转……</p>
不仅是陈封,赵欢儿也被楼里这番景象给震惊得忘记了肚子饿,正在几人出神的时候,店内一个小二迎了过来,打量着他们,笑盈盈地问道:“两位里边请!请问是坐方桌还是坐圆桌?”</p>
两人这才回神看去,只见大堂内共有三十六张桌子,其中九张紫檀木红漆大圆桌,二十七张松柏木雕花方桌。陈封不解地问道:“我们来吃饭,坐方桌吃和坐圆桌吃,难道还有什么不同?”</p>
小二陪着笑,回答道:“哟,看来客官是初次来我们崇阳楼呀,我跟您说,这圆桌离阁台近,更利于听琴,所以嘛,这价格当然要比方桌贵一些了。”</p>
陈封道:“哦,我们只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听琴的。方桌!”</p>
小二笑答道:“好嘞!”然后腰一弯,手一伸,道:“两位这边请!”</p>
刚一坐下陈封就向一旁的赵欢儿低声问道:“欢儿姑娘,来这种地方吃饭,得多少银子啊?我钱恐怕不够啊!”</p>
赵欢儿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银子,把头靠近了,低声道:“我也头一次来。应该够。”</p>
小二刚给他们沏上茶,边上就有人给他们传菜上桌了。</p>
端上一盘就报上这道菜的名字“金玉满船”、“银针素裹”、“锦绣百花”、“燕子回巢”、“芙蓉出水”、“碧玉绣球”……</p>
一眨眼,就满满当当上了十五道菜,望着如艺术品般的菜肴,两人眼睛都离不开了,食指大动。陈封咽了咽口水,偷偷扯了下上菜的伙计,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上错桌了,我们还没点菜呢?”</p>
那位伙计笑答道:“我们崇阳楼用餐是不需要点菜的,这是我们崇阳楼的规矩。桌不同,菜就不同,时辰不同,菜也不同。每桌都是固定十二道菜,根据您坐的桌子,还有您落座的时辰,我们会呈上对应的菜品。您放心,我们的菜品保证都是极品美味,包您满意。”说罢,又捧起两壶酒放在桌上。</p>
这时旁边的圆桌也正在上菜,只听菜名“瑶池翡翠”、“游龙戏凤”、“鸳鸯缔莲”……光听菜名是猜不出是什么菜的,但从这些菜名里就能知道,圆桌的菜肴要比方桌的高上一个档次。</p>
陈封算是见了世面了,他啧啧舌,小心地问道:“我们这一桌得多少钱啊?”</p>
小二笑盈盈地答道:“客官,我们崇阳楼自开张以来,这十三年间从没涨过价,方桌一直都是十八两银子,圆桌一直都是三十二两银子。”</p>
听到这个价钱,两人面面相觑,皆是冷汗直流,只因怀里银钱不够啊!陈封忙从怀中把所有的银钱都掏出塞给赵欢儿,心想两人凑凑,看能不能够。</p>
万幸,钱是够的,两人皆长吁一口气。赵欢儿心疼地把十八锭银子递给小二,说道:“小二哥,我先把账给结了。”</p>
小二欢欢喜喜地双手捧过银子,笑盈盈道:“多谢客官,您慢用!”</p>
小二离开后,陈封郁闷地对赵欢儿说道:“崇阳楼之所以这么出名,原来是因为贵啊!”</p>
赵欢儿也很郁闷,这十八两银子,都够寻常百姓一户人家一年的开支了,在这里只一顿饭钱。自己从来没这么奢侈过,甚至自己的想法,都从没这么奢侈过。</p>
倒是陈封已经举起了筷子,准备吃了起来,他边夹菜边道:“这一两多银子一道的菜,到底是什么味道,我尝尝看!”</p>
赵欢儿心里虽然苦,但心想,反正账都已经结了,当下也不客气了,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酒,又给陈封的酒杯倒上。两人一同举起杯来,碰了一下,一口饮尽,皆开始胡吃海喝起来。</p>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阁台上的白衣男子宽袖轻扬,一曲终了。</p>
余音缭绕片刻后,满堂宾客才好似从幻境中缓缓清醒,喝彩声、赞叹声像浪潮一样荡起,唯独陈封和赵欢儿,仅仅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吃喝。</p>
也不知什么时候青竹阁台上的人,换成了一个灰袍短须老者,他颔首抱拳一圈后,大声道:“感谢各位尊客光临崇阳楼,接下来是我们崇阳楼最高光的时刻,请大家放下手中的酒杯竹筷,暂停用餐,请朝这边看!”</p>
陈封忍不住扭头看去,只见阁台上有两人抬上来一个箱子,也不知道箱子装的什么,但看着两人那费力的模样,就知道里面的东西肯定很沉重。</p>
灰袍短须老者在大堂众人举头侧目中,示意下人把箱盖给掀开,箱盖一开,众人皆发出“啊!”的一声。</p>
满满一箱金条,摆放得整整齐齐。灰袍短须老者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从袖口中拿出三块金条举在空中,他说道:“这是崇阳楼昨日营业减除开支所剩的余利。”他转身把这三根金条放入木箱中。站直身,指着这个箱子又说道:“这一箱黄金是我们崇阳楼自太建三年开张以来,经营了十三年所有的利润,加上我刚刚放进去的三根,恰好是整整一万两千两。”</p>
堂下宾客无不变色惊叹,交头接耳声一簇一簇地响起。 突然堂下有人冲阁台上的老者大喊:“喂,掌柜的,我说你们崇阳楼是不是故意拿那破文章整幺蛾子哟?都十三年了,题没破开,倒是你箱子里的黄金是越来越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