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7年10月5日下午差不多五点,一辆白色轿车驶进了昆明城中心一个破旧的小区。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妈妈、还有大爹、小叔、糖果姐姐,还有小叔旁边那个阿姨,是小婶吗?” 车子刚进小区,透过车窗,就看见一群人站在小区入口门卫室,正是李辉翔最亲最爱的家人。 李辉翔看着窗外,目光定格在那个国字脸、头发全都已经白了,但依旧留着他看了一辈子的平头发型拄着一根‘对脊子拐杖’的老人身上,老人正是他父亲李煜麒。 李辉翔鼻尖顿时传来一阵酸楚,他声音很低沉地回应了一声‘是。’ 一群人围了上来,拄着拐杖的李煜麒,伸手就要去拉驾驶室的门,不料驾驶室的门忽然打开,李煜麒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 看见从驾驶室出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他双眸之中以及脸上表情,顷刻间充满了失落。 就在这时,后排车门打开,李辉翔和李淏阳下了车。 一下车,李淏阳便是直奔自己母亲而去,“妈妈。” “累了吧?”黎雯双眸透着心疼,轻抚着李淏阳的头,“叫人啊。” “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大爹、小叔、小婶、糖果姐姐。” 李淏阳叫人的时候,李辉翔回头看了一眼,李淏阳先叫‘姥姥姥爷’,李煜麒和刘敏虽然隐藏得很好,可李辉翔还是捕捉到了他们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失落以及羡慕。 “从老家叫代驾上来,多少钱?”姐姐望向李辉翔,问了一句。 “一千二。”李辉翔应了姐姐一句,就在这时,李煜麒开口了:“浪费钱,老家啥都没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拢共就这么几天假期,也不知道你” 没等李煜麒说完,刘敏便是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啥都没了,但是根在那里,就像当年我和你还有二叔三叔一起去贵州桐梓认祖归宗一样,我们是太宗皇帝第十四子的直系后裔,虽然我们老祖宗的出生并不光彩,是太宗抢来的妃子所生,可这并不影响咱们为之自豪。”李辉翔缓缓走到了父母身前,“爸、妈,超儿回来了,对不起。” 说着话,李辉翔‘扑’的一下就跪在了两位老人身前,刘敏和李煜麒弯腰去拉他,却是被他伸手拦了下来,随即他回头朝李辉翔和黎雯看了过去,“老婆、儿子,过来,给爸妈磕头。” 其实不用他说,黎雯和李淏阳在他跪下那一刻,就已经走了过来,也是跪在了李煜麒夫妻身前。 “整哪样,赶紧给老子站起来。”李煜麒使劲拄了一下拐杖,嘴里说的虽是喝斥的话语,可语气 “这是外面,先回家,回家再说。”姐姐走了过来,说话的同时,弯腰去拉黎雯,无果,又去拉李淏阳。 就在这时,李辉翔岳父开口说话,“这头,十几年前就该磕了,给自己父母磕头,在哪里磕都是应该的。” “唉”李煜麒夫妻长长叹了一口气,受了三人的磕头,一大家人这才上了楼。 进屋之后,姐姐说道:“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就说去外面吃,你非说要在家里自己煮,去煮吧,十几年没吃过你煮的饭了,菜我们都洗干净了,赶紧去吧。小糖果,你别一进屋就把弟弟拉走了,念你弟弟的可不止你一个,淏阳过来大爹这里。” “淏阳,来爷爷奶奶这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李煜麒夫妇和自己女儿都是朝李淏阳招了招手。 “就你们想,我这个当叔叔的就不想了,淏阳,来叔叔这里,让叔叔好好玩玩,你是不知道,你爸当年,你爷爷奶奶整天催他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让他赶紧结婚,然后生个小孩给我玩,那时候我打篮球也打不过他,吵架也吵不赢他,还跟他开玩笑说‘干不赢你这个老的,收拾小的没问题。’过来叔叔这里,帮叔叔把当年的愿望实现了再说。” “我和淏阳弟弟打视频的时候,早就说好了,等他来昆明的时候,我要和他玩隐藏积木拼图,淏阳弟弟,我跟你讲,我妈妈好笨,我记得隐藏积木拼图是我上小学那时候给我买的,但是她只会教我最笨的方法,有一次你的爸爸我的大舅舅来昆明,我缠着他陪我玩,大舅舅明明从来都没有玩过,但是我就是玩不过大舅舅,我就缠着大舅舅问他为什么我玩不过他,还是大舅舅教我的,当时我不懂大舅舅说那些话的意思,但是记下了,来,你跟我来,我们一边玩我再一边告诉你,当时大舅舅说的话。”说着,‘糖果’硬是把李淏阳拉到了自己房间。 见状,一家人都是笑了起来,已经去到厨房的李辉翔,也是顿了一下,他印象中,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事情好像就是发生在当年他和父亲吵架负气离开前差不多半个月左右的时候。 “小梅,有这回事?”刘敏看向自己女儿,询问道。 姐姐点头,刘敏又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就是舅舅家小颖结婚,小超从老家开车上来接我们回去那天晚上。” “24年五一?”刘敏沉吟了一下,接着转头看了一眼李煜麒,“也就是他和这老家伙吵架被撵出家门之前。” “哪个撵?当时不是话赶话的气话嘛,哪个会想到这个私娃子说走就走了,还一走就这么多年,要不是这些年偶尔还会打个电话,老子都以为他真死在外面了。” “我说老爹你真的是要是他真死在外面了,晓不得有些人要气成啥子样?”姐姐这话本不是怼李煜麒,可是,却是让李煜麒情绪霎时间就起了变化。 只见他长长叹了口气,“不知道他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都经历了啥?小雯,这几天我让你给我讲讲,你也不说,现在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说吗?” “爸,我不是不愿意和您说,我是他妻子,是您的儿媳妇,他跟我讲过家里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知道,他一定不想您想知道的,是由另外一个人跟您讲,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妻子。” “是啊,这个私娃子是最不让老子省心的那个。”李煜麒叹气感慨道,“就怕他也不愿意跟我讲。” “爸,有的是时间,来日方长嘛。您现在最紧要需要考虑的就是,我提的那个建议,您和妈一定要同意和我们一起回珠海去,别的我可以忍住不说,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他车里一直有放着一根木头,和您现在这根拐杖一样的木头,这些年,我无数次看见,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阳台、沙发上,手里抱着那根木头发呆,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就是在我和他领证那天晚上,我问他那根木头有什么特殊意义,他说,那根木头是您给他的。” 听着黎雯的话,李煜麒哽咽了起来,“这个私娃子,跟老子赌气一赌就这么多年,老子当时是气话嘛。” 说着说着,这个快八十岁的老人,看向厨房的方向,不禁流出了眼泪,“两爷子整得像仇人打仗一样。” “好了好了,你这个老东西真的是,当着儿女的面,亲家也在,哭哭啼啼的整哪样?”刘敏嘴里虽然这么说着,然而她也是别过头去,抹了几下自己的眼睛。 “我去厨房看看,哥哥有什么需要我帮手的不。”李辉翔弟弟缓缓站起身来,起身之前,给自己媳妇递了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媳妇安抚一下老人家的情绪。 不一会,厨房传来李辉翔兄弟俩的叫开饭的声音,“可以吃饭了。” 接着,便见兄弟俩接连端了好些菜出来。 “小梅,把那瓶酒拿出来,今晚上,把那瓶酒解决掉。”李煜麒起身,朝自己女儿说道。 姐姐点了点头,接着走向酒柜。 一家人围坐在餐厅,李辉翔看着放在餐桌上那瓶还未开封的酒,包装盒上印着‘我在贵州等你’,心中顿时升起万般滋味。 这些年,他虽然从没回过云南,但是每年父亲生日的时候,他都会给父亲寄两瓶酒回来。 可是,除了他离开那年,之后的每一年,他寄回来的酒都是茅子。 只有离开那一年,他寄的是这个‘我在贵州等你’。 那年,他共寄了两瓶这样的酒回来,一瓶直接寄回老家,一瓶寄到了姐姐这里。 他没有想到,放在姐姐这里这瓶,父亲会一直留到现在。 “今晚把这瓶酒喝了也好,免得爸每次站在酒柜面前,都要盯着这瓶酒发呆。”说着,姐姐伸手拿起那瓶酒放到了李辉翔跟前,“开了吧,你虽然不喝酒,但是今晚,陪爸喝一点吧。” 李辉翔点着头,起身开了酒,然后把李煜麒和岳父的酒杯拿了过来。 “哥,给我也倒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