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醒不来的梦

吴桐好像经历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灰蒙蒙的世界里，飘着脏兮兮的雨，他置身一截破烂的车厢中，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他们有着獠牙、利齿，一个个面目狰狞要吃掉他。可他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忍受着被撕咬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苍老的怒吼声刺痛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的头很疼，疼得思绪都裂开了。他重重将酒杯摔在桌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他不停的走在雨夜中，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又走在西林镇的街巷里。影子有节奏的在地面跳跃，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不习惯独自一人的生活了。作为一个战士，这是一件可耻又可悲的事。 雨更大了，一阵阵打在吴桐身上，好像不断把一些东西从他身上剥落了——纯真、美好、安稳的生活，亲人、朋友，和一碰便破碎的爱人。 这些都失去了，剩下的，还算是个人吗？ 吴桐看似随意地走到了豪华城堡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一间古堡的大门，门里传来了几声女人的尖叫声。一个身材高大，满头金发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金发男人一看见吴桐，立马迎了上去将他扶稳，任凭吴桐湿透的衣服将自己名贵的衣服浸的满是泥污。 “酒壶大人，你喝醉了，你看我，我是米斯特奥，我是米斯特奥啊。” “我知道”。 一双黑洞洞，充满杀气的眼神将米斯特奥整个人笼罩起来了。 “酒壶大人，你是不是误会了，你听我说啊，这里一定有大误会。”米斯特奥神情慌乱，声音中甚至带有哭腔。 “呵呵呵呵呵……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酒壶。你不知道，她知道，她知道，她肯定……认出我了，是不是！”吴桐一把攥住米斯特奥的衣领，将他轻松提到了半空。 “她、她她……”米斯特奥完全不知道吴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巨大的恐惧让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她就是知道……”吴桐不等米斯特奥回答，自顾自地说，神色黯然，声音虚弱。忽然，他猛地一甩，将米斯特奥重重拍到了墙壁上，城堡里一时警报声大作。 “这事真和我没关系啊！”痛感由米斯特奥的背部迅速窜到大脑中，又闪电般蔓延到全身，把他内心的恐惧都盖了过去，他连滚带爬跪在了吴桐脚下，拉着他的裤脚说：“摩根，这都是摩根一个人干的！他死有余辜啊！我都知道了，是他为了夺权，故意想挑起肖大公和陛下的矛盾，这才把你们带到了陛下的禁地啊！” 米斯特奥的话半真半假，假的是他本身就是摩根计划的一部分，真的是摩根确实有借刀杀人的想法，肖曙光的宝贝孙女死在永恒之王的禁地，必然在白云城掀起轩然大波。 但他究竟是想接永恒之王的手打压肖曙光，还是想利用肖曙光对抗永恒之王恐怕永远不得而知了。只是摩根直到死也想不透，为何永恒之王和肖曙光竟然没有产生任何芥蒂，而是一致将怒火对准了自己。 吴桐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两下，表情似笑非笑，注视了米斯特奥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随便吧。”说完，米斯特奥感觉到一股爆裂的能量出现在吴桐手心，他知道吴桐的实力，更清楚他的杀心。 “别杀我！我有用！”米斯特奥鼻涕眼泪齐飙，一下下把头磕倒在地板上。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个狼狈不堪的人就是白云城那个浪荡不羁的年轻爵爷。 吴桐把手悬在米斯特奥头顶，手心的能量球引而不发，等着米斯特奥接下来的话。他虽然醉了，可他手中的生命源却以一种玄妙的规律快速运转着，雨滴状的能量球浮现出淡绿色的幽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 这是她留下的力量…… 吴桐的心在滴血，淡绿色的倩影再次在他脑海中闪过。出现在了那截车厢，出现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她将吴桐护在身后，疾风骤雨般打出一拳又一拳。可敌人仿佛是烧不尽的野草，怎么也打不完、杀不光。 忽然，她不再战斗了。她转过身来看着吴桐，朝他缓缓伸出了手…… 不！你不能放弃！快跑啊！吴桐在心中发出一声声迟到的怒吼，那时情况危机，他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这时积郁的悲伤缓缓从心底往外刺出，一遍遍切割着他的心脏。 “摩根……秘密……私生子……两个……一个是……伯爵……还有……队长……”米斯特奥的话若隐若现，将他的心拉回了现实世界。有什么东西从身下飞出，可随即就湮灭在了吴桐释放的能量球中。 这是米斯特奥给世界留下的最后一刻的印记。他不想死，吴桐却毫不在乎，他想，即便让这些人全部给她陪葬，也减轻不了他内心伤痛的万分之一。可他想不出比死更残酷的惩罚，便让米斯特奥和这被后世称为【幽冥雨】的一击同归不朽。 不止是米斯特奥，还有这座城堡，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这一切都是有罪的。脆弱的物质结构和生命组织瞬间化为虚无，就像吴桐那空空荡荡的脑海。 他没有丝毫感情的结束了屠戮，又麻木地朝摩根的城堡走去。这里已经被卫兵管制，愤怒的国王已经下令将摩根立刻处决，他的至亲和心腹也被关押审讯了。此时的城堡已经被军队接管，里面还羁押着为数众多的家眷和手下。 “什么人？”“站住！” 两名士兵话音未落，身躯被一束光先后穿过，接着泯灭在漫天雨雾之中。一刻钟过后，整座城堡燃起了熊熊火焰，吴桐脚步踉跄从火焰中走出，手中提着法官的头颅。 那具头颅萎缩、灰白，看得出不是刚被杀死的。吴桐就这么拎着它，只觉得全身生不出一丝力气，只是双脚软绵绵地撑在地上，满眼茫然。 火焰浮现在他的瞳孔，水雾落在他的心中。吴桐原本以为他是个没什么可失去的人了，可命运偏偏不愿轻易放过他，在最黑暗的时候给他的世界照进了一束光，又猝不及防的将这光熄灭，留下了一个比之前更黑的房间。 警报声一路拉近，消防车远远停了下来，一个年轻胆大的消防员跳下车，走到近前喊道：“你是什么人？快离开这儿！” “喂！回话！”手提头颅的神秘人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消防员也不由对这诡异的场景心声恐惧，缓缓掏出了自卫手枪，瞄准了他的后心。 终于，吴桐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个年轻人。从年轻人的脸上，他毫不费力看到了稚嫩、恐惧、挣扎和旺盛的生机，每一样都是他不再拥有的。 雨渐渐停了，诡异的是火焰也渐渐熄灭了。吴桐缓缓从年轻人身旁走过，将法官的头颅丢在了泥泞的草地。 年轻人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他望着吴桐的背影，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而吴桐心中，又有一个自己永远死去了。 接下来，整个世界都将伴随他的命运走向无序疯狂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