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充满雾霭的一天,雅轩失望的念叨着,她站在窗口前,往外望去,她原本憧憬着今天能有阳光出现,好让她欣赏到整座帝都的美景,只可惜这般光景只能让她默默的躺回鹅绒床上。 雾霭不知持续了多少年了,雅轩心想,听父皇说她刚出生那会儿,这边的环境还很好,可是随着工业迅速发展,如今整个帝都及周边地区的空气质量都已经进入了红色预警状态,然而令人愤慨的是,议会对这种恶劣的环境变化却熟视无睹,这便让整个皇室和议会的关系愈发的紧张,然而由于帝国的开国元勋——他并非皇室成员,具体来说现今的皇室便是以前各个王国的王室联姻而成的,东康帝国也是由当初几十上百个王国统一而形成的,但开国元勋对皇权限制颇多,加上后续一系列的议会政策,皇权已经是空架子了,这也就是说皇帝本人也没有实权与议会进行抗争。 想到这里,雅轩对自己未来的命运更加感到迷茫,心中也如同被雾霭遮挡般悲哀,也许自己会被当作政治筹码嫁给一个素未相识的男人,再或许自己会被贬出皇室,即便自己是皇帝的独生女儿,但还有她的舅舅和表亲们对皇位虎视眈眈,这使得她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再者,即便她继承了皇位,也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吉祥物罢了。 这时,她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雅轩调整了一下表情,轻轻吸口气。 门打开后,走进来的是从小陪她到大的嬷嬷,她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女:“公主殿下,皇帝陛下希望您能够亲自去迎接一位贵宾。” “是谁,西奥的元首?还是北奥斯尔的总统?” “不,都不是,”嬷嬷摇摇头,“据说是从帝国南部来的一个重要人物,具体是谁只有见到他才知道。” “我猜不会是父皇给我挑选的驸马吧?”雅轩轻声说。 “阿轩,”嬷嬷温柔的叫起她的乳名,“嬷嬷从小看你到大,从一个小布丁长到如今这标致的姑娘,虽然嬷嬷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我也是很欣慰了,阿轩,咱们去见见那个人吧,要是不满意呢,去和你父皇说换一个就行,不用担心,你知道你父皇是多么的爱你。” “我知道,”雅轩拥抱住嬷嬷,“嬷嬷,其实,从小就是你陪着我,母后在我还没有多大的时候便去世了,父皇也每天忙于政务无暇陪我,我会听你话的。” “好好好,我的乖孩子。”嬷嬷欣慰的说。 走出城堡后门前,雅轩、嬷嬷以及随从侍女都戴上了防护口罩才走出门。 走出门后,外面依然被雾霭笼罩着,伸手不见五指,只是隐约能听见直升机的声音,城堡后院有停机坪,估计那个人是坐直升机过来的。 没多久,直升机的引擎轰鸣声骤然增大,雅轩也终于隔着迷雾般的雾霭看见了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待直升机关闭引擎后,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不,或者说男孩,他有着浓厚的眉毛,眼睛虽小却目光如炬、富有英气,身体很胖很高,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靠,这边空气那么差。”男孩嘟囔着说。 雅轩皱了皱眉,虽然这里的确空气不好,但她依然有些不舒服,接着,她走到他面前,一脸认真的打量这个也许是她未来的丈夫的男孩。 男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说,你应该就是公主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雅轩惊讶的问道。 “猜的,”男孩耸耸肩,“从你的神情体貌穿着可以判断。” 雅轩不由自主的笑了笑:“你这次来皇宫是干什么呢?” “就是和皇帝商量一些事情,”男孩不卑不亢的说,“你叫王雅轩,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雅轩心里扑腾了一下,或许他真的是来和父皇商议与她的婚姻大事。 “很简单,获取情报的渠道很多的。”男孩挠挠头。 “情报?什么情报?”雅轩好奇的问。 “没什么,这不是重点,”男孩摆摆手,“对了,我现在能去面见皇帝吗?”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雅轩不满的说。 “哦,说来也是,是我有失礼仪,”男孩尴尬的笑了笑,“我叫木溪文。” “木溪文?”雅轩念叨了几遍,“这名字好普通诶。” “不然呢?”木溪文无奈笑了笑,“不然取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吗?而且你仔细看看我名字的组成,挺有趣的。” 雅轩于是来回念了几遍他的名字,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别糊弄我,哪有什么地方很有趣?” “木兮文兮,难道你上课没认真听讲?”木溪文耸耸肩。 “哦!原来是这样!”雅轩忍俊不禁,“不是啦,我上课很认真的,御师都很好的,给我布置的作业也很多。” “这么说你是一直待在皇宫,很少出去?” “算是吧,”雅轩说,然后她背着手,装作毫不在意的问,“那我能问问你来这里具体是想和我父皇商量什么事情嘛?” “你猜。” “莫非是关于一些很敏感的事情?” “猜得没错,”木溪文耸耸肩,“不过有的时候,在皇宫的女孩过于聪明可不是一件好事。” “是吗?”雅轩嘻嘻一笑,“那我继续猜了哦,你是不是来提亲的?” “什么,提亲?”木溪文一愣,“我为什么要提亲?” “你不是应该来提亲的吗?父皇一直想给我找个好驸马的。”雅轩也很惊讶。 “哈哈哈哈哈,”木溪文开怀大笑,“开什么玩笑呢,公主殿下,我可不想当驸马。” “为什么?难道你瞧不上我吗?”雅轩不服气的说。 “制度来约束,来惩罚那些妄图谋利的蛀虫,而且即便是革命成功后,我们组织拥有了权力,但是我认为组织应当继续革命,这意味着组织需要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纯洁性,剔除一切妄图腐蚀组织的人。” “那你们的革命什么时候才能取得成功呢?革命成功后你打算如何继续革命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木溪文轻叹道,“到那个没准我早就去世了,不过我已经把我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剩下的自然就靠后人了。” “你们组织内部是怎么称呼彼此的?” “同志。” “同志?” “是的,有着相同志向,有着同一个奋斗目标,就叫同志,”木溪文振振有词,“光是喊着口号,靠着嘴巴念着不喜欢就想改变这个时代?不不不,这是绝对错误的,事实上,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头上就变成一座山,公主殿下,这个时代已不是曾经皇权至上的时代,这个时代是极其混乱的,资本、革命、保皇等等势力犬牙交错,我们前进科技组织认为,和保守势力肯定会有一场势在必行的战争,这场仗我们不打,那么就是我们的后代依然会打,所以公主殿下,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对了,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开开心心过一定是没错的,以后你的生活肯定是有大改变的。” “那么,你能叫我……同志么?” “王雅轩同志,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世界,你不必再拘泥于如此狭小的皇宫,能够把眼界放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表达自己的想法,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能得到,可以随时到街上吃美食,人人平等的相处,没人会再叫你公主殿下,但每个人都会平等的喊你,同志、朋友或者小姐······” 两人聊着聊着便睡着了,雅轩梦见自己穿起了军装,背着一把步枪,和大部队在山路上行军,他们唱着响亮的军歌,无畏的奔赴向战场前线。 雅轩是被汽车的引擎声吵醒的,她睡眼惺忪的伸懒腰,木溪文慵懒的说:“早上好,雅轩同志,马上回宫殿了,我也该去完成我的任务了。” “什么任务?” “自然是去觐见你的父皇,这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出乎木溪文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皇帝一直找理由回绝他的求见,要么是身体不适,要么是国事要紧,总之就是在跟他拖时间。 这样一搞,木溪文逐渐失去了耐心,他对雅轩发着牢骚:“再过几天,我就得走了,我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多待几天不行嘛,我还想让你多教教我呢!” “教什么?” “很多啊,有好多东西我都不懂,你不是还说要教我开枪吗?难道说你忘了吗?你就不能好为人师嘛?” 木溪文挠挠脑袋:“那也是我完成任务后,当时说好了的。” “那这样吧,”雅轩走到他跟前,“我帮你见到父皇,然后你就要说话算数。”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接着她伸手从自己额头比到他胸口:“你长得真高,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长高。” “身高合适就行了。” 她贴在他胸口,木溪文低头看了她一眼:“你脸红了。” “哪里有,”她急忙松开他,慌慌张张解释,“我脸部红润说明我身体健康。” 木溪文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肩膀:“说真的,要是公主殿下你想加入我们前进科技组织,一句话的事情,欢迎你随时加入我们,我们欢迎各个阶层的人,因为我们会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什么阶层都可以?” “当然,我们组织肯定会分清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木溪文感叹道,“如今的帝国真可怕,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最高层的人,能够充分享受物质与精神的供应,然后随着层次的递减,供应就开始减少了,最低层次的人,他们接受的物质能量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活,而精神供应,是丝毫没有的。” “可你那天说,要改变这一切,是需要战争的。” “是啊,虽有房屋千万所,睡觉只需三尺宽,战争的时候条件看起来会艰苦很多,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那你觉得你们的抱负会实现吗?战争一旦开始,会死很多人的,有历史书记载了数千年的战争史,死伤不计其数。” “雅轩,我以前在省立图书馆第一次看到了世界大地图;在那之前,世界究竟有多大,我是不太明确的;当时,我认为我的家乡已不算小,中部省当然更大,全东康便能称天下大得了不得;我在世界地图上看到东康只占世界一部分,小了,中部省更小了,家乡更没有影子了;世界真的大呀,世界既大,人就很多,每一个活人都要生活,既要过物质生活,还要过文化生活;据我看,一般人的生活应该是过得幸福的,但我在家乡,在省城见到的,广大人民的生活是痛苦的,缺衣少食,挨冻受饿,目不识丁,做一世的文盲,还常常被当地土豪、贪官污吏勒索压迫,被卖被杀;为什么广大人民的生活过得这样痛苦呢?用今天的话来说,只是由于有人压迫人、人剥削人的社会制度的缘故。在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下,广大人民的痛苦生活不会变成幸福的生活;因此,我总觉得我们青年的责任极其重大,青年的前途极其广阔,因为要改变社会就要革命,革命就要靠革命青年;我想到这里,就下定这样的决心:我将以一生的力量为痛苦的人民服务,将革命事业奋斗到底,所以我认为,革命的力量与潮流,必将无人能挡,你说的对,战争是会死人的,但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能获得的,革命更是如此,所以这场战争是不得不打的!” 在雅轩的帮助下,当天晚上,木溪文很快便见到了东康帝国的皇帝 会面前,木溪文特意穿上了组织给他的军礼服,把胸口前的扣子解开,嘟囔着:“这衣服真紧,都喘不过气来了。” “你看你,衣领都没理好。”雅轩替他整理着装。 木溪文看着一脸认真的雅轩:“公主殿下真是体恤属下,鄙人愿意为公主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得了吧你,”雅轩被逗笑了,“快去吧,父皇已经在等你了。” 两边的卫兵拉开大门,木溪文大步走进主殿,殿内灯火辉煌,但人很少,只有皇帝和几名亲卫兵。 “很荣幸见到您,皇帝陛下,”木溪文微微鞠躬,“我是前进科技组织代表——木溪文。” “你来这里的目的我已知晓,”皇帝缓声道,“但是贵组织开出的条件实在令寡人无法接受,皇室成员全部成为平民,这一点哪怕我同意,其他皇室必然无法接受。” “皇帝陛下,给您说一句实话吧,”木溪文淡定的说,“关于皇室的最终归属,我们内部已经讨论过很多遍了,大方向是无法改变的,这革命的历史潮流,如果陛下或者其他皇室成员妄图阻挡,无异于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可是······” “陛下,”木溪文直接打断皇帝的讲话,“哪怕作为一个普通人呢?也比待在这华丽的监狱里,每天战战兢兢的作为一个权力的傀儡活着要好很多吧,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您居住的地方虽然富丽堂皇,可是每天都活得谨小慎微,您的女儿雅轩也是深受其害,我相信您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而且革命嘛,革的就是那些反动贵族、反动官员的命,出于对陛下你和你家人的安全考虑,与我们前进科技组织合作也是对你们的生命安全的保障,说真的,无论什么朝代,历代君王都只不过是以天下的名义为自己敛财,它们早就该被历史的暴风给干掉,但是我们前进科技组织不同,我们愿意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无论强弱,在我们这里一律平等。” 皇帝沉吟许久:“寡人倒是愿意配合,可是如果按你们说的来,整个帝国便会陷入战乱,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说实话,我其实不希望战争,一旦战端开启,所有士兵的家乡就该准备好葬礼,哪怕战争结束,士兵幸运的活下来,但是和战争前相比,那是完全的不同的人生轨迹,话是这么说,但有的战争不得不打,难道陛下觉得,现在百姓的生活过得很好吗?那位光头大议员纵容他的手下鱼肉百姓,军队腐败大肆其行,甚至偷运国库的黄金作为私用,难道陛下还不知情吗?与我们合作,等革命胜利以后,虽然无法再让陛下你们生活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但是你们可以作为普通公民生活在东康,那个社会人人平等,你们也不用担心有人暗杀,也不用担心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某一天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皇帝无可奈何的叹息:“你说的对,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考虑,你们的提议很好。” 接着亲卫兵拿来笔,皇帝在木溪文呈上的合作书签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后木溪文走上前,他伸手握住皇帝的手:“合作愉快,皇帝陛下。” 这一瞬间,躲在隔间的雅轩偷偷用相机拍摄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部长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他的一个充满戾气的保镖拿着刀,挡在木溪文面前,凶神恶煞的盯着他。 “想杀了我?”木溪文镇定自若,“没问题,你当然可以杀死我,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但还是那句话,你杀死我是无法阻挡时代的潮流,革命势在必行。” 气氛愈发紧张,皇帝怒拍座椅:“够了,发展部部长,上次你说的考察帝国教育的情况为何还没给我报告!” 发展部部长诚惶诚恐的下跪:“陛下,鄙人这就接着考察。” 木溪文轻蔑的看了部长一眼,离开了主殿。 翌日,临行前,木溪文来到后花园的靶场教她开枪,他让雅轩靠紧他:“来,雅轩,握住枪把,抵住自己的肩胛,你是新手,这个步枪虽然是手枪改造的,但后坐力可不小,拿稳了。” 雅轩深吸气,瞄准靶子,她能感受到他有力的胸膛,让她非常有安全感,于是她扣下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报靶人喊道:“10环!” 雅轩兴奋的欢呼雀跃,她开心的问:“溪文,我厉害吗?” 木溪文倒也惊讶她开枪的天赋如此高:“厉害,以后你要多多练习,没准哪天就能用上呢。” 直升机已经开始预热,引擎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雅轩急切的问。 “当然,只是呢,你要按我说的来,一定要注意安全,毕竟现在的政治环境是前所未有的变局,说是风雨飘摇,血腥风雨也不为过,明白吗?” “嗯,我明白!”她用力点头,“你也一定记住,皇宫的每一扇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他转身离去,登上了直升机,在直升机上他对雅轩喊道:“王雅轩同志!请你记住,我的爱并不适合娇惯者,而是适合一个勇敢无畏的战士。” 最后一丝残阳落入厚重血红而深邃无边的远方,与它的峰巅在空中交汇。远处,隐约传来了雷电声,看来快要下雨了,希望能将这雾霭驱散,雅轩想。 “你知道么?他最后在直升机的悬梯上,给我扔下一个军帽:‘戴上它,你戴上它一定会很好看!’” 木溪文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顶陈旧的军帽,她眼中饱含泪水,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