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百里安的神情不免有些黯淡起来。
沧南衣却是失笑道:“作何这般表情,本座若是枯化,于你族而言,不应是件好事吗?”
百里安抿唇说道:“自身的好事绝非缘起于她人的厄难与不幸。”
沧南衣道:“你倒是有慧根,只是可惜了。”
百里安失笑道:“可惜我是一只尸魔?”
沧南衣垂眸看着手边上安静搁放着的那盏古旧油灯,淡淡一笑,道:“可惜这灯快熄了。”
她的眼中,却不见任何可惜之意。
灯因何而熄。
因灯油见底。
因油尽灯枯。
百里安读懂了她话中深意,却仍自疑惑不解。
因为娘娘说这话时的神情,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人。
他在这个女人的眼中,看不到任何绝望的神色。
虽说圣人看透生死,万物本心平静,无爱,故而不坏。
这这份平静也并非是看淡生死,坦然接受的那种释怀洒脱。
她的眼神,给百里安的感觉就是。
眼前这个女人,即便当真油尽灯枯,行至末路,她仍自闲散得好似局外操棋之人一般,永远都不会输。
并非释然的平静,而是自信的从容。
百里安深知眼前这人绝非常人,若是过度去深究推测她的心思想法,只会将自己的精神意识引至深渊之中徒增困扰。
他索性摒弃心头繁杂。
既然她让他读书,那他读书给她听便是。
百里安翻过书籍,问道:“娘娘看至哪一页了。”
见他如此乖觉,沧南衣淡淡一笑,道:“从头读,亦可。”
从头读……
这本书可不薄,她这是打算这一整夜都不睡了吗?
百里安无奈苦笑,翻过书籍,却见那古旧蓝皮的书籍封面之上,写着几个大字:‘天下卷。’
观这名字,似乎并非寻常书卷。
抱着几分认真与好奇,百里安翻开了。
想不到,如今上山不过一年有余,竟是就有幸观此神书。
他所览阅的可不仅仅单存的只是一些文字,而是一具具古老庞然的圣然尸骸。
宣之于口的,是沉重的历史,古老的画冢,悲壮无言的死亡。
不过念出几行字,百里安颅内便传来阵阵宛若巨锤敲打的痛感,灵台宛若起了雪崩之兆,精神力开始动荡沸腾不安。
对于百里安的惊愕,沧南衣却是不以为然,道:“是昆仑秘卷,那又如何?”
还那又如何……
百里安皱眉道:“既是秘卷,自是不可外传之物,娘娘这般轻易展露于我眼之下,就不怕我尸魔一族念记此卷,来日卷土重来,当为昆仑之大祸也!”
沧南衣撑着脸颊,低低垂眸,昏黄的烛光落在她清远的眉山间,她瞳若墨玉沉水,静若花开般笑了一下,淡道:“吾若不允,你当如何卷土还有重来之日,吾若应允,你便是卷土重来又有何妨?昆仑秘术而已,你又不是没学过。”
“本座瞧你鉴字诀,不也用得很是称心如意?”
沧南衣说话,总是能够噎死个人的。
百里安放下手中书卷,沉思片刻,抬起眼眸,目光坦然:“时至今日,我已无法再拜娘娘为师了。”
鉴字诀授道之恩,已是十分难得,百里安在黄金海的地渊荒劫之中,护她肉身不为外界之力所毁,恩情一来一往,也是抱着付出性命的代价来还此恩情。
百里安此行目的,只为将臣心脏,对于昆仑山中不外传秘法,未动过多余的想法心思。
他若继续再将这昆仑不传之秘给学习下去,与昆仑的恩怨岂非纠葛得愈发深了?
而且,若他没有想错的话,他这里这本‘天下卷’,怕是就连那轻水青玄她们二人,也不曾有幸观读吧?
沧南衣一眼看穿百里安心里的那点子心思,她淡道:“这话说得,就好似你想拜本座为师,本座就一定会收你似的。”
百里安不解道:“娘娘为何选择的人,会是我?”
沧南衣语气非常自然,道:“你既继承了十方城的六道神符,因此你的精神力远胜于常人,这‘天下卷’神性太过霸道,青玄、轻水她们二人经受不住,叫你读来,自是再合适不过。”
说到这里,沧南衣忽而抬起眼眸,大有深意地看了百里安一眼,淡淡一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本座是想传授于你术法,却又拉不下来脸面,故此以这般委婉迂回之术,来将这些知识灌进你的脑子里?”
百里安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神鬼难辨的圣人娘娘心中究竟是在作何想法。
可此时此刻,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透,她此举难不成还有其他的用意?
早年在仙陵城间,百里安就知晓她对他起过收徒的心思,直至后来在天玺剑宗,来到封印小白龙的暗境之地,她亦是亲身而至,授以鉴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