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眉头微微一动,身体间的符文尚且来不及燃亮而起保护自己的身体。
她脚下步伐相互交错滑动,借着身法之便,无形之中便卸下了对方大半的攻势。
可即便如此,那双利刃依旧如同跗骨之龋,紧贴斩来。
九十九神情不变,淡然手臂格挡。
在她怀中的方歌渔只看见刀光闪烁凛绝,以及大袖飘招,罩在她的视线之上。
依稀之间,只看见那双刀锋劈砍在她的手臂间,错拉出长长一道火花与血光。
九十九身子一矮,手腕轻轻转动之间,便反手扣住对方的小臂。
方歌渔只听见耳边又疾风过耳,轻柔的大袖拂面而过,打开的视野里,她看见九十九那只纤细柔长的素手毫不费力的卸下那只机甲的手臂。
便以那坚硬的尽数手臂随意当做一件趁手的武器,不退反进,身体前倾撞上去。
尽数手臂穿胸而过,污染成黑紫颜色的炉心炸裂开来。
这批追杀的机甲军里,最后一个敌人也随之倒了下来。
九十九扔了手里的残臂,神情冷漠地甩去手背间残余的鲜血。
方才那短暂的交手,她尚且来不及运转符纹阵列来保护自己的身体,便强行与一只感染体敌军交手。
瞬间炸裂的巫瘟无孔不入地已经渗透进了她的身体之中。
九十九平静的面容间飞快的漫起了一层青黑之气。
她那双清亮的瞳孔瞬然陷入混沌般的涣散,眼睛里像是被突然打翻了一盒晦暗的颜料桶,其中宛若出现故障般覆盖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毒瘴。
城中残破的山河战场里风沙裹挟这浓厚的铁锈与血腥的味道。
在九十九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形形色色的各种幻觉。
那些曾经被她亲手创造又被她亲手屠杀的人偶傀儡,以及受到她的指令,在完全感染的同时自爆炉心的‘她们’。
好似从那片战火血海之中缓缓站起身来,以着一个畸形扭曲的怪物姿态,朝着她一人爬行盘踞而来。
九十九极为难得的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身边脚底下那些人偶傀儡们已经完全怪物化,身上燃烧的火焰仿似来自地狱,点燃着‘她们’临死之际无名的怨气与恨意。
她们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可九十九却不知为何,却能够清楚的分清她们究竟属于哪一个编号。
她们如同黑夜下的影子,激荡涌动着,燃烧而来的地狱之火照亮她们失真且痛苦的面容,口中发出撕裂般的怒吼。
惨遭遗弃的她们在怨恨着什么?仇视着什么?
九十九听到自己耳膜在嗡嗡作响,不知为何那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狰狞的面孔,让她阵阵心悸,如电流一般冰冷的穿透了神经。
她忽然身子一沉,低头看去,竟是亲手被她销毁的人偶‘七九’。
掌心原本风干的泪迹在这时竟是滚滚发烫了起来。
其实对于这个人偶‘七九’,九十九对她的印象算不得如何深刻。
只记得她自她笔下睁开眼眸,诞生于世,被刻下了属于她自己的编号‘七九’的时候。
她那双对这个世界以及眼前主人充满了好奇的眼睛,直至此刻,九十九也记得尤为清楚。
七九算不得攻击型人偶,也许是六识自作主张,开启了她模拟人类情感的阵列。
七九会畏惧疼痛,胆子比起一般不知恐惧的人偶傀儡会明显胆小怯懦许多。
九十九不喜被无用情感左右而陷入怯懦的人偶,对她而言,是残次品。
只是这场战争发动的突然。
原本胆子最小,不善攻击的七九,却不知为何,选择了最危险的前线战场。
尽管恐惧艰难,仍旧亦步亦趋地追随在她的身边。
她分明可以接下护送城中人类退返主城更为安全的任务。
九十九也不明白,为何平日里胆子最小,存在感最低的家伙随着她争杀之时,她却总是能够在右侧回头十步之遥里看见她持枪而立的身影。
小小的身体,怀中抱着笨重的长枪。
就像是一只尚未学会飞翔的雏鸟,逼迫自己展开稚嫩的羽翼跌跌撞撞,遍体鳞伤的跟在大鸟的身边。
不近不远,永远的十步之遥。
而当她跨越过那十步之遥,也就是被她亲手震碎炉心的时候。
如今想来,那时候城中巫瘟浓度并不算鼎盛高浓,即便有所感染,却也不会瞬间失去心智从而攻击自己的主人。
可她却还是以着一个怪物的姿态,义无反顾的朝她冲了过来。
不同于六识面对七九被销毁时的沉重悲伤心绪,九十九平静外表之下,却是感到一丝迷茫。
迷茫她向她靠近急冲过来的时刻,究竟是为巫瘟感染了神智,想要厮杀眼前的一切。
还只是想要在心智被夺的前夕,跨越那永远的十步之遥,单纯的……来触碰她。
透过指缝,七九临死之时发红眼眶湿润之时的模样,与此刻幻境之中这张怪物狰狞面孔的模样在逐渐重合相叠。
潮涌般的窒息。
九十九艰难地喘了口气,闭了闭眼,心底似乎有着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终于挣脱了出来。
她并不明白这是什么。
但这是她生平,似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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