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夜,墨云密布。
借着剑主羽原先那一剑斩破的天缺之光,依稀可以看见疾驰的飞云低低的压着天山剑冢,在涌流翻滚。
趁着狂暴的风势混乱一团,异象骤驰。
一处偏僻雪道山林里,浑身上下裹满血筋的吕庄被重重抛摔在地上。
血筋如管,疯狂地汲取着吕庄体内的精血。
纤细如触手的红丝不断朝他身体之中钻拱。
吕庄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只能够依稀听到呼啸的风声在密集如墙的血筋外响起。
身体痛得近乎麻痹,疯狂涌至经脉中的邪恶力量撑得他身体几欲爆裂。
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内脏、灵力、精血,都在以着惊人的速度枯竭。
这噬命剑为他带来的后遗症四肢百骸像是都要被撕碎了。
可怕的剑气不断啮咬着他的神识,脑海之中仿佛有无数鬼泣哭嚎之音。
一股更疯狂的窒息感灭顶而来,吕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不堪。
忽然间。
覆在脸上的层层血色筋管被一只手骤然用力撕扯开来。
眼前的黑暗的视线骤然一清,冬日特有的寒冷空气灌入鼻腔中来。
吕庄如获新生般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新鲜的空气,如同离岸已久的鱼终于回归了大海。
因为缺氧而扭曲模糊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
他侧仰着头,在濛濛的林光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吕庄眼眸大张,似是极为震惊,涩声道:“易……易川?”
叶易川一袭长袍,却非是天玺剑宗的校服。
他手里端着半枚正在消散的白子,碾动手指,白子化为灰烬。
他抖了抖袖子,祭出一把寒光熠熠薄如蝉翼的长剑,抬臂斩下。
剑气横落,将吕庄身上的血色触手筋须尽数斩碎,化为凋零的血霜,斑驳易碎。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吕庄身体已经干瘪枯瘦,脸颊凹陷。
诚然寿元修为已经折损了大半。
他撑剑疲倦地坐在那里,强打起精神抬头看着叶易川。
他苦涩笑道:“我从未想过,最后竟是你救了我。”
叶易川摇了摇首,道:“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你真的很愚蠢。即便你拼尽性命斩断那鸢戾剑星索又如何?你就要死了。”
吕庄强忍着心脉裂痛的痛楚,低咳两声,无奈的笑容里反倒多了几分洒脱之意。
“本就没打算活过今日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出手救我,如今天玺剑宗大乱,百里羽他可没功夫顾及我这样的小鱼小虾。
魔河葬心自会与他周旋,若我有机会离开这里,倒也能够苟且个几年安生日子了。只是……”
说到这里,吕庄眼底泛起一丝愧疚:“易川,终究是我连累了你。”
叶易川舒展眉目,轻声笑道:“你我之间,又何必谈谁连累谁呢?只是我很好奇,吕庄你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可有想过宗门内的师兄同门们。
纵然你恨透了宗主大人,可在剑宗内,亦有不少情同手足的伙伴,对他们,你可有动摇与愧疚?”
吕庄怔了怔,茫然了一瞬,随即低声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叶易川道:“可你还是这么做了,成就了葬心,将同门推入了深渊。”
吕庄眼神坚定:“世上安得两全法,若想打破桎梏,就要学会取舍。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是比姬裴大人更加重要的了。”
“打破桎梏,学会取舍……”叶易川轻呵:“说得倒是不赖,吕庄,你能与我成为朋友,看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吕庄摇摇晃晃地撑剑站起身来,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叶易川,沉声道:“不管你信不信,那一夜杀你,并非我的本意。”
叶易川垂眸:“我知道。”
吕庄犹豫道:“天玺剑宗绝非良地,况且此番葬心的目的是那天山星索,他落子素来精准。
虽说如今十三星索只断一根,可是以着葬心的手段,亦有极大的可能尽数断去,此番行动,他是布了一场极大的局。
一旦死劫将至,即便是你的父亲,恐怕也难以自保,我知晓说这种话很荒唐也很无耻。
但是易川,我还是希望你此刻能够同我下山,远离这些是非。
百里羽他自己做得孽太多,如今报应到了,凭你这一小小弟子,是改变不得的。”
叶易川抬起眉角,似是觉得他此言好没有道理。
“你是说我同你下山一起隐居,对于诸事撒手不管,然后也不知何时在何地,我的父亲悲壮战死,我却连看都不能看他一眼?”
被如此一本正经的质问,吕庄心中觉得愈发羞愧,他低下头去,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林风簌簌,吕庄眨了眨眼,注意力忽然被叶易川手中的那把灵力非凡的银寒长剑所吸引住了。
那柄剑纤细修长,剑锋轻薄锋利,薄如蝉翼的剑身流传着一层霜雪细密的纹路如蚕茧织成,寒意惊人。
观其品相,赫然正是一柄极品仙器。
吕庄心头忽生古怪之意。
叶易川生母乃是寒门出身,其父叶轻舟教育子嗣也是严苛多余放纵,要知晓他自己所用的风流剑也不过是极品仙器。
何以会给自己的儿子寻来这样一柄奇剑。
况且他所修行的不是雷系功法吗?
说起来,方才破开噬命剑剑意的,也是这柄剑。
叶易川何时如此深藏不露了。
还未容吕庄细细辨清那剑身上落印的古文是何二字的时候,叶易川平和的嗓音响起:“你那把剑是什么回事?”
吕庄心说你把我的问题问完了,我又该问你什么?
对于葬心安排之事,吕庄并未隐瞒:“噬命剑,葬心他以半数魔元所炼祭,若以血气催发剑气,可断星索。”
他苦笑:“说白了就是以生命为燃剑的力量,以我的修为,也不过堪堪只能够断去一根星索。”
“你觉得换做是我,能够断去几根?”
“什么?”吕庄吃了一惊,抬眼看他,却见叶易川笑意吟吟。
“我开玩笑的,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将此剑交于我来解决吧,以你如今的身体状况,若是继续将此剑留在身边,怕是极损身子。”
吕庄心中那抹怪异的心绪更浓了些,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线在脑海中游离,却又抓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