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停下脚步,目光神情不变:“葬心大人。”
葬心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腰间紫玉摇曳,玉上刻着栩栩如生的兰花暗纹,看其品味,竟也暗藏几分风雅趣意,他嗓音温醇,正是成熟男子独有的磁性声音:“司尘大人,可否同在下谈一谈?”
“葬心大人有何事见教?”百里安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收于身后,神情淡淡。
骷髅面具下传出淡淡的轻笑声,这一回,他倒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道:“大人与陛下的婚期将近,我只是好心想要提醒一下大人,若想在此界行的长久,莫要被眼前的利益诱骗了心,错将灾祸当成了锦绣前程才好。”
百里安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葬心笑声渐收渐敛,面具下的一双眼瞳不明显地闪动着:“陛下绝非良善之人,同她走太近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很常见的离间计……
百里安波澜不动,略略抬了抬眸子:“葬心大人的关怀来得可真是恰合时宜啊。”
葬心并未理会百里安话中的讥讽之意,倒也十分地坦诚:“魔界中人,皆存私心,我并不否认从一开始我便对司尘大人您敌意颇深,毕竟你我终究不是同一立场者,各司其位,各谋其职,而眼下,时势造就形势,我觉得司尘大人倒是不妨能够与我合作一番。”
来意倒是不加以掩饰。
百里安笑了笑,道:“绿荫树下好乘凉,有魔君陛下那么一颗参天巨树我不去依靠,为何要来靠你上头那个不中用的主子?”
侍奉的主君被人毫不留情地犀利讽刺,葬心也不见动怒,反而轻笑出声,道:“司尘大人难道觉得陛下那颗大树便可以长久屹立不倒了?您或许不知,也许这棵表面风光无限的大树实则早已烂根深藏,只需借助一阵东风,便可连根崛起,取而代之!”
百里安眸光微动,藏在身后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他面上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看来葬心大人知晓不少事情。”
葬心微笑道:“若是司尘大人肯站到我们这边来,在下愿意将我所知晓的许多事情分享给大人您听。”
百里安自是不会让他就此轻易地空手套白狼了去,他不禁上前两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反客为主:“那还得看看葬心大人手里头捏着多少诚意了。”
百里安将神态表情掌控地分毫不差,既不心切热诚,却又微妙地表达出了一丝好奇的意动。
而这微妙又恰到好处的表现也正是葬心所期待的,藏于面具阴影下的目光像是猎人在审量着自己的猎物,他唇边泛起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果然正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这少年看似是一只温顺可欺的羊,实际上却是一头叛逆的狼,骨子里的那份野劲儿如何甘心让自己沦为女子的男宠玩物。
在君归宴上,葬心便看出来的百里安对于那场婚事的抗拒与厌倦,魔君陛下又是那样一个蛮横霸道的性子,他的意愿在她面前怕是毫无作用。
这几日,魔君定下婚期的独断专行之举,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逼婚的意味。
为此,他对魔君陛下怕是多少已经生出一些怨恨来。
当葬心目光抬起时,眼中的打量笑意化为了一片怜悯同情:“听说夜朝会后,陛下将司尘大人打晕了一路扛回了冥殿之中,那时脸色十分可怕,司尘大人在冥殿中待了整整两日,怕是日子不怎么好过吧?”
魔君扛着他回殿,一路血雪飘然,森杀之意笼罩王宫,场景着实像是血色地狱里走出来的女鬼。
葬心甚至都没有想到这才守了两日的功夫,就真等来了他安然出殿。
这一回倒还真不用伪装,百里安的脸色是真的黑了下来,经葬心这么一提点,身上的烫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他面色发寒,冷声道:“葬心大人操心的事未免也太多了些。”
见百里安眼中恨意不似作假,葬心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昵,眼底散发出来的却是阴狠的杀机:“若是司尘大人有需要的话,在下愿意倾力帮助大人杀了她。”
百里安冷笑,似不屑:“两日前葬心大人便有了这想法,不过脑袋差点都保不住了,还丢了枝玉妍这样一颗重要的棋子,如今又是哪里来的胆儿气说这种话。”
葬心意味深长道:“外来的刀,总是捅不死人的,正如方才在下所说,如今只欠一阵东风,便可将她倾根推倒,司尘大人有所不知,陛下的日子可是不多了呢?”
百里安眼底划过一丝奇异的光,侧眸看着他:“何意?”
葬心道:“想必司尘大人也是早有所耳闻,魔界藏有禁果焚心吧。”
百里安眼眸陡然眯起,背后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面上故作不解:“焚心果?”
“不错,正是焚心果。”葬心笑道:“历代以来,若想承袭魔君之位,必先服下这焚心之果,尝其苦厄之劫,方可历劫成君。焚心果之痛,绝非寻常之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即便是老魔君,也是在七万岁那年,魔心修到了一定的境界才敢服食。”
百里安眉宇低压,他若没有记错的话,魔君阿娆如今的年岁也不过两千载。
一万岁都不到,便成为了历史上最年轻的魔君。
阿娆是一千多年前分尸封印的,那时候她便已经成为了魔界,还不到一千岁。
不到一千岁,服下焚心果……
百里安眼眸漆黑,静静地注视着葬心脸上的面具。
葬心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想必司尘大人也已经猜想到了,焚心果专食人心境,若非修心大能者,无法抵抗这焚心之劫,如今的陛下不似老魔君那般魔心坚厚,她在那般年幼的岁数里强服此果,无异于是以耗命的方式来换取君位。”
百里安道:“可那时候的她,别无选择。”
“不。”葬心摇首道:“司尘大人如果以为陛下是在仙魔大战结束之后被老魔君逼食此果的,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其实一开始,老魔君打算逼她服食焚心果,登上君位为弥路少君挡劫之时,却发现他根本无需相逼,陛下不知何时,体内早已留下了焚心果的气息。”
葬心语气深沉:“这也就是说,她竟是在更早更年幼还是弃魔的时候便已经吃下了焚心果,老魔君不知她是何时开始觊觎这君位的,但是那时候,我与老魔君便已知道,她用来成为弥路少君的祭品最合适不过,因为没有任何一只魔,在那样的年岁里吃下焚心果,最后还能够不疯不死的。”
“陛下的心太大,大到不知天高地厚。陛下的心太狠,狠到对自己都能伤得体无完肤。”
“想必司尘大人也已经有所察觉了,陛下她一直都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