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烟一双情人眼微沉,竟说不出的凌厉戾气深重,她一脚将身前的桌子掀翻,瓷器玉壶热茶碎得满地都是。
云秋画腿都软了,趴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您这般可劲儿糟践自己也没用啊,血莲丹送走不了那孩子,您若当真不开心,属下……属下给您开一剂药,去了这烦根就好了嘛。”
宁非烟听闻此言,眼中的戾气豁然一僵。
她眼睛腥红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魅魔同族,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挣扎。
她终是忍不住低头轻抚小腹,温凉的掌心下似有一个微弱的、小小的生命在回应她。
眼中冰冷的戾意一下子被掩盖了下来,似散了的沙,变得有些茫然无措。
可这一瞬的复杂变化转瞬即逝,她面上很快又被冷漠的坚毅所代替,一个‘好’字,就这般轻易的快要呼之欲出。
这时,抖伞震叶的声音回荡在三里庭里,琉璃伞折射下来的朦胧微光落洒在他的衣襟间,好似走在天光之中。
“开药去烦根?宁河主?你这是……生病了?”那一头,清润声线缓缓响起,宛若明净的玉,带着几分疑惑,又染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徐徐飘进人的耳朵中来。
宁非烟身子大僵。
云画秋视线寻声望去,心中还尚自疑惑为何魔界里还能听到如此干净清透的嗓音。
天光琉璃里,那少年长长一道身影,清俊如玉树,一身薄衣清简,眉如墨画,骨相极佳,在幽庭小树,浅湖青色里轻易便能成画。
在这片魔都王城里,见惯了大鱼大肉的云画秋何时见到过这样一个鲜嫩可口的少年郎,简直叫人不能挪开眼,不能忘记他。
百里安许是感受到了她火热的目光,蹙了蹙眉,看向她问道:“不知宁河主是害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宁非烟脸色微变,正待出言阻止云画秋的回答,谁知那厮一脸巴心巴肝,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诉他:
“害……你说她啊,无甚大事,就是怀孕了,堪堪才一个月,刚诊脉确认的。
许是此事对她冲击性太大,闹脾气闹得不轻,将我桌子都给掀翻了。
嘿,魅魔一族本就不是易受孕的体质,也不知哪家兔崽子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让大名鼎鼎的宁非烟怀孕,我都不得不佩服他,真是厉害死了。
不过瞧她方才那样子,似乎不想要这孩子,我们正商量着,何时吃药堕掉。”
如今看到心仪的美少年,连宁河主都不尊称一声了,直接一口一个‘她啊’‘宁非烟’的。
当真是‘美色当前’,性命无可顾。
宁非烟杀人的心都有了。
百里安怔了许久,乌黑温润的眼睛珠子微微一转,不急不缓地抬步行至宁非烟面前,目光似黑夜般静谧,而温柔:“你……怀孕了?”
宁非烟以手捂着脸颊,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她心乱又心累:“你怎么到这来了?”
百里安嗯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系着蓝色细绳的小布包来,里头鼓鼓囊囊:“你的蚕豆瓜子忘在我那了,给你装好送过来,今日参宴无聊的时候可以吃一吃。”
宁非烟目光在他手中的布包上轻轻滑过,眼底没什么情绪,伸手去接。
在她快要碰到的时候,百里安递出去的手却是往回缩了缩,他那一双乌黑的眼,墨色渺渺,似有夜雨停驻:“你要堕掉孩子?”
宁非烟蹙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继续伸手去取那包小零食。
百里安退了一步,手再缩不给她,眼睛看着她认真问道:“那样很疼的,你不怕疼吗?要不算了吧?”
宁非烟伸出去的手一颤,停住了。
半晌,她才嗯了一声,道:“我怕疼,最怕疼了。”
百里安笑了,这一次他主动将那小布包放进她的掌心里,道:“不是让我辰时来寻你一道赴约吗?”
宁非烟哦了一声:“好像是到时辰了。”
踏着青草晨露,两人并肩而去。
伞下,宁非烟打开了手中的那个小布包。
里头都是剥好了的去壳蚕豆与瓜子仁,白白胖胖地堆在一起,散发着淡淡的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