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是乾隆皇帝的亲笔手书。就是……诗作差了点，书法嘛，也就还好。”&lt;/p&gt; 鲁迅揶揄道：“小朝廷真会选礼物，不值几个钱，还不落格调。”&lt;/p&gt;</p>
李谕笑道：“紫禁城里乾隆的诗稿肯定有的是。”&lt;/p&gt;</p>
毕竟是写了几万首诗的大诗人皇帝。&lt;/p&gt;</p>
不过貌似说起来，他的这几万首诗，还抵不上刘邦的一首《大风歌》。&lt;/p&gt;</p>
——&lt;/p&gt;</p>
两周后，京师国立图书馆清理出一个大房间，摆放进去了李谕捐赠的图书，馆长傅岳棻以及副馆长马叙伦邀请李谕前来参观。&lt;/p&gt;</p>
李谕应约而往。&lt;/p&gt;</p>
大体看过后，傅岳棻说：“院士先生是贵客，我们特例请您再参观一下本馆镇馆之宝，文津阁四库全书。”&lt;/p&gt;</p>
李谕随口说：“非常荣幸。”&lt;/p&gt;</p>
李谕其实对四库全书没有太大好感，毕竟当年乾隆编撰这套丛书时，还顺便兴着文字狱。&lt;/p&gt;</p>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一句诗就能治人杀头死罪。&lt;/p&gt;</p>
收录了大量书籍的同时，乾隆可没少毁书，而且据说有些删改了不少内容，光鲜外表下，也是一场古籍的浩劫。&lt;/p&gt;</p>
满清统治者嘛，少数统治多数，必须讲究思想控制。&lt;/p&gt;</p>
记得《宰相刘罗锅》里，刘墉嘲讽乾隆的那句台词相当贴切：皇上您可比那秦始皇厉害多了！&lt;/p&gt;</p>
说归说，气归气，事情已经发生，甚至过去一百多年，总不能再把四库全书也毁了，那就更不明智了。&lt;/p&gt;</p>
存放四库全书的房间很大，这套书可是有册，6752函，规模巨大。&lt;/p&gt;</p>
李谕随手拿了一本，只见卷首有“文津阁宝”，末页有“避暑山庄”“太上皇帝之宝”小篆朱文方玺各一枚。&lt;/p&gt;</p>
“这些书以前存放在避暑山庄？”李谕问道。&lt;/p&gt;</p>
傅岳棻说：“没错，就连装书的函以及木架，都是原物，丝毫不差。”&lt;/p&gt;</p>
“真不简单。”李谕说。&lt;/p&gt;</p>
承德避暑山庄这套四库全书运回北京时，还是担任教育部官员的鲁迅迎接的。&lt;/p&gt;</p>
四库全书一共七套，全是手抄本，绝对称得上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手抄本。据说当时用了3000人手抄，每人每天只写1000字，写了好多年。&lt;/p&gt;</p>
最先成书的四套存放在北京故宫文渊阁、沈阳故宫文溯阁、圆明园文源阁、承德避暑山庄文津阁，就是所谓的“北四阁”。&lt;/p&gt;</p>
后来的三套存放在江南的镇江文宗阁，扬州文汇阁和杭州文澜阁，即所谓“南三阁”。&lt;/p&gt;</p>
由于北四阁都是放在皇家园林中，所以不管纸张质量还是装帧的讲究程度，都要好于南三阁。&lt;/p&gt;</p>
后来战乱频发，南三阁的四库全书基本都被毁了，唯独杭州的文澜阁版被藏书家丁氏兄弟保护了四分之一，又托人把剩下的抄全了。&lt;/p&gt;</p>
而北四阁中，圆明园的那套肯定全被烧没了。英法殖民者只认金银财宝，才不管你的文化书籍哪。&lt;/p&gt;</p>
所以总体下来，原书只剩下三套。&lt;/p&gt;</p>
李谕眼前的，就是后世仅存的原书、原函、原架的一套。&lt;/p&gt;</p>
只可惜李谕不研究国学，不然一定会非常激动。&lt;/p&gt;</p>
马叙伦感慨道：“最近小皇帝选了一后一妃，开始准备大婚，不过听说内务府财政困难，想要联系日本人作价120万大洋卖掉紫禁城文渊阁的那套四库全书。”&lt;/p&gt;</p>
吗的，该死的小鬼子！听到这事李谕就恼火：“逊帝疯了吗？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干，会被全国人骂死！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紫禁城里近百万文物，都要让他们一一卖掉！”&lt;/p&gt;</p>
马叙伦道：“谁说不是！我们刚刚得到消息，正准备联系京城有名望的大人物们一起联名反对。”&lt;/p&gt;</p>
“必须反对！”李谕说，“以前割地赔款，现在倒卖文物，真是从头到尾都忘不了耻辱二字怎么写！”&lt;/p&gt;</p>
马叙伦说：“真要卖给日本人，我们这些做图书馆的颜面都不知往哪放。”&lt;/p&gt;</p>
“联名时加上我的名字，”李谕说，“坚决不能让逊帝朝廷为了结个婚，做出侮辱全国的事，那就太丢人了！”&lt;/p&gt;</p>
马叙伦高兴道：“院士先生德高望重，有您署名，他们必然忌惮三分。”&lt;/p&gt;</p>
“还不够，”李谕说，“把这事发在报纸上，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看他们敢不敢！”&lt;/p&gt;</p>
小朝廷想卖四库全书的事情报道出来后，社会上果然掀起轩然大波。本来大家就因为巴黎和会的事情异常仇日，小朝廷整这一出，完全是没事找事，所有人都对他们口诛笔伐。&lt;/p&gt;</p>
小朝廷顶不住压力，只能作罢。&lt;/p&gt;</p>
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罗振玉和王国维突然找上李谕。&lt;/p&gt;</p>
“院士先生，北洋政府最近又想把8000麻袋内阁大库的资料全都当废纸卖掉！”罗振玉气呼呼道。&lt;/p&gt;</p>
“内阁资料，当废纸？北洋政府？”李谕一时之间蒙了神。&lt;/p&gt;</p>
罗振玉给他解释了解释才知道：二十年前，故宫内阁大库因年久失修，漏水问题日益严重需要修缮，结果遇到庚子国难，搁置了下来，一直到宣统登基后才得以继续。&lt;/p&gt;</p>
保存相对完好的资料运到文华殿，残破点的一万麻袋本想烧掉，时任学部参事的罗振玉建议保存了下来。&lt;/p&gt;</p>
如今北洋政府对外借款很难达成，因为各国银行团都不确定南北两个政府谁能笑到最后。所以北洋政府的财政异常紧张，薪水都发不出来，决定卖掉这批档案。&lt;/p&gt;</p>
王国维说：“我看过这批档案，虽然有些残破，但不少是明清史料孤本，价值不菲。”&lt;/p&gt;</p>
罗振玉说：“可北洋政府竟然按斤卖！称了15万斤，作价4000大洋。”&lt;/p&gt;</p>
这可比四库全书便宜太多了。&lt;/p&gt;</p>
李谕尴尬道：“真当废纸了？”&lt;/p&gt;</p>
罗振玉说：“他们要是卖四万或者十四万我都不会这么难过，最少买主不会随意丢弃。”&lt;/p&gt;</p>
李谕说：“钱倒是不多，我可以提供给你们，但后续保存怎么办？”&lt;/p&gt;</p>
罗振玉说：“博物馆有地方，他们不过是缺维护的钱罢了。”&lt;/p&gt;</p>
“那就好办，”李谕说，“钱我来出，后续的维护就要靠你们了。”&lt;/p&gt;</p>
王国维高兴道：“我们就知道院士先生会出手！”&lt;/p&gt;</p>
李谕笑道：“小钱，都是小钱，不足挂齿。”&lt;/p&gt;</p>
李谕肯定不懂这些文史内容，王国维和罗振玉找李谕，就是因为他一方面很有钱，一方面又好像很热衷保护文物。&lt;/p&gt;</p>
他们两人都对晚清非常有感情，所以才想方设法保护这些内阁资料。&lt;/p&gt;</p>
王国维甚至仍然留着辫子，在民国的大师中，留辫子的不多，也就他和辜鸿铭。&lt;/p&gt;</p>
不过王国维的性格不如辜鸿铭那么刚，比较内敛。&lt;/p&gt;</p>
两年之后，罗振玉还建议王国维成为了小朝廷的南书房行走。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两个三十年的老朋友兼亲家的关系开始慢慢裂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