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鸿生在圣约翰大学读过书，会英语，早在1909年就进入英商上海开平矿务局做跑街，推销煤炭，对象主要是老虎灶、华商纱厂，并逐步扩展到附近各地烧窑业。</p>
他的商业头脑极好，是个天生的商人，没多久就成了英商的买办。</p>
过程自然颇多艰辛，嘉善、宜兴等地的窑业本来都是烧柴的，以煤代替柴，夺了当地许多人的生计。有一次刘鸿生去收账，别人告诉他，有上千柴农要找他“吃讲茶”，他一听，赶紧乘一条粪船逃走。</p>
随后，刘鸿生花费几万元，派人在宜兴设计建造了烧煤的新窑，雇佣柴农做窑工，柴窑才慢慢被煤窑替代。</p>
一战开打后，因为矿务局的船被英国本土征用，刘鸿生自己干脆租了几十艘船，把煤从秦皇岛运到上海。</p>
在秦皇岛交货每吨六两，运费三到四两，到上海的成本九到十两，售出是十四两左右，也就是每吨可以赚四到五两。持续了约三年，刘鸿生赚了估计一百多万两银子。</p>
现在的刘鸿生非常有钱。</p>
他已实现财富自由，不过显然不满足于只做个外国人的买办。</p>
“看着大家伙热火朝天，我有了自己建个新厂的想法。”刘鸿生说。</p>
李谕随口问：“什么厂？”</p>
刘鸿生说：“暂时定为火柴厂。”</p>
他肯定会建火柴厂，因为刘鸿生有心结：他岳父是个火柴厂的厂长，刘鸿生和老婆谈恋爱时还没发迹，他老岳不同意这门亲事。要不是刘鸿生的老婆坚持，婚事真可能告吹。</p>
从那时起刘鸿生就打定主意自己建个火柴厂，然后把他老丈人的火柴厂收购掉！——这事以后还真办成了。</p>
而且办火柴厂资金少、风险小、机器设备简单，大部分靠手工劳动，办起来比较容易。</p>
“除了火柴厂，先生有没有做个汽车厂的想法？”李谕问。</p>
“汽车厂？！”刘鸿生震惊道，“那是欧美才能干的大买卖！”</p>
李谕轻松道：“我从美国买了一家汽车厂，马上整体搬迁过来，而且获得了总统府批文。”</p>
“会长的手笔实在令人叹为观止！汽车厂投资巨大，关键技术门槛太高……”刘鸿生顿了顿，“差点忘了，会长最不缺的好像就是技术。”</p>
汽车行业的重大专利李谕几乎都有，只要投钱，就能干起来。只不过他明白汽车风险太大，一直不愿意做。</p>
虽然有唐绍仪、梁启超等人的鼎力支持，但架不住民国城头变幻大王旗太快。</p>
只能尽可能早点收回成本，然后靠美国资本和经理人撑着场面。</p>
如果小心行事，做成了确实可以培养一大批优秀人才。</p>
李谕说：“有生产线模式，而且汽车利润可观，要是能打开日本市场，更加不可限量。”</p>
刘鸿生知道这是个不得了的产业，问道：“会长想让我做什么？”</p>
李谕说：“做高级经理，怎么样？”</p>
“会长太看得起在下了。”刘鸿生不敢相信。</p>
“你的商业头脑放眼上海滩都是翘楚，”李谕说，“实话说，在具体的经商层面，我只是个外行；而摩根家族的这位戴维斯先生又不熟悉中国业务，必须有个中国人主持具体事务。”</p>
刘鸿生抱拳说：“既然会长垂爱，我就试一试。”</p>
李谕对他很有信心，也不会耽误他继续做其他工厂。</p>
选址做好奠基后，李谕便登报招募人手，次日，有人来应聘。</p>
“李谕先生！真是您！”</p>
“宋子文？”</p>
李谕看到对方也一愣。</p>
宋子文说：“我刚从美国毕业归国，本来按照父亲安排，去了盛家的汉冶萍公司，但，但那边不合适……返回上海后，正好看到报上有新成立汽车工厂的消息，特地来看看。”</p>
宋子文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与胡适是校友。</p>
至于他为什么从汉冶萍辞职，其实是他爱上了盛宣怀之女盛谨如。为拆散这对恋人，汉冶萍公司将宋子文调到汉阳，宋子文一气之下宣布辞职。</p>
李谕说：“你在哥大读的是金融和经济学，怎么想到来汽车工厂？”</p>
“汽车不就是经济范畴？而且是个辉煌的产业。”宋子文说。</p>
“你家里没有给你安排银行的活儿？”李谕问。</p>
“安排了，我很快就要出任联华商业银行总经理，”宋子文说，“有这个背景，正好能帮汽车厂融资。”</p>
他还挺想掺和汽车工厂的。</p>
“这……”李谕有些犹豫。</p>
宋子文立刻说：“院士先生，我在美国时就很崇拜您，那里的报纸时常有您的报道，您是唯一做到这种程度的中国人。而且，您做的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业，眼光和魄力犹如华尔街最顶级的财商！我不懂科学，只能在经济方面向您靠拢。如果能与您共事，是我莫大的荣誉！”</p>
我去，宋子文这几句彩虹屁吹得李谕都有点飘飘然。</p>
不过转念一想，让这家伙参与进来，虽然是把双刃剑，但说不定可以通过他避免很多麻烦。</p>
李谕对四大家族毫无好感，宋子文确实不贪，但他在民国工商业的名声却一点都不好，因为他的很多做法堪称巧取豪夺。</p>
譬如招商局还有刘鸿生多年后的产业，宋子文都曾想在他们危难时落井下石，然后占为己有。</p>
这家伙毕竟是个哥伦比亚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做事与四大家族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不喜欢贪污这种“低劣粗俗”“没技术含量”的方式，而要用经济手段扩大自己的利益。</p>
不过他的做法显然还是官僚资本主义那一套，因为如果没有官方背景，他不可能有资格去吞民族产业。</p>
“好吧，”李谕先答应下来，“不过一些事情需要和戴维斯先生以及刘鸿生先生商量。”</p>
宋子文立刻说：“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向李谕先生直接汇报！”</p>
额，这小子确实很难掌控。</p>
好在他是个亲美派，戴维斯应该能稍微压住他。</p>
李谕对宋子文说：“你负责财政、会计以及公关方面的事务。”</p>
“都是我的专长，”宋子文说，“对了，先生要是还缺人，我的小妹美龄也能来帮忙，她与我一同从美国回来了。”</p>
李谕笑道：“现在人手够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