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济带着李谕来到一家饭店，兴致勃勃地说：“味雅酒楼刚来了几个厨子，听说以前在宫里当过御厨，手艺好得很，平时都预订不上。” 李谕说：“宫里现在好像还真用不上那么多人，太监宫女已经走了一批，如今轮到了厨子。”</p>
张元济点了几个菜，然后说：“最可怜宣统年间净身的男娃，刚进宫天就塌了，没多久隆裕太后也过世，更用不了多少宫女太监，这些年纪小不懂事的，最先被赶出宫。”</p>
李谕说：“还好这十来年宫里没有招募太多，不然真是麻烦事。”</p>
史量才正好到了饭店，走过来笑道：“两位吃饭竟然聊太监？”</p>
“量才快坐，”张元济道，“我们刚才提到新来的御厨，顺带着聊起了宫里的事儿。”</p>
史量才坐下说：“疏才兄不久前不是进过宫嘛，里面的事情你清楚。”</p>
李谕喝了口热茶说：“怪冷清的，现在紫禁城里只剩宣统小皇帝一个正经男人，又没有过往的帝王权威，真不敢想象会怎样长大。”</p>
史量才说：“那么多宫女和太监围着，确实不好说。”</p>
野史一直传闻溥仪丧失男性功能，就是与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有关……</p>
张元济道：“就算宫女太监比明朝年间少，怎么着也有几千人。只剩一个小皇帝还有瑾妃，还不如直接裁撤掉。”</p>
史量才说：“将来小朝廷觉得钱不够用，他们自己就会办，咱们不用管这些闲事。倒是眼下上海滩的刺杀案线索渐渐明了，我很好奇国会如何应对。”</p>
张元济道：“国会总理被弹劾下台，已经是上限，还能怎样？”</p>
史量才点点头：“确实只能如此了。”</p>
饭菜上来后，史量才又和他们提起最近的公益募捐，“浙江发生了水患，有人出面筹集三万元，你们有没有想法？”</p>
李谕问道：“为什么是某人出面，难道不是红十字或者赈灾组织？”</p>
史量才笑道：“因为这次的筹款方式为彩票。”</p>
李谕很惊讶：“彩票？”</p>
而张元济则说：“彩票也算正常，是不是有新花样？”</p>
后来李谕才了解，原来晚清民国时期的彩票经常被用作筹款方式。</p>
国内自有彩票应该是从张之洞用于筹资发行的“湖北签捐券”开始，紧接着各种类似的募捐彩票出现，风靡一时。</p>
民国成立后本想废除，不过苦于没有筹款途径，只能继续推行彩票。</p>
这时候的民众没有什么投资渠道，纷纷购买彩票，如同在万国储蓄会存款一般。</p>
各大报纸每一期都有专门版面介绍不同彩票的收益情况，许多人买来报纸第一件事就是看这部分内容。</p>
上海作为经济中心，更少不了彩票文化。</p>
史量才说：“这次彩票的彩头不同寻常，不是奖金，而是与名媛陆文举成婚的资格。”</p>
李谕大跌眼镜：“还能彩票招亲？”</p>
史量才说：“陆姑娘的意思是，谁买了最多的彩票，她就嫁给谁。至于彩票所得，除了正常开支，全部用于赈灾。”</p>
李谕道：“陆小姐气节确实高贵，我无话可说，但这样一来，我反倒不太敢募捐了。”</p>
史量才哈哈笑道：“人家是黄花大闺女，而且是名门之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p>
李谕道：“那我也不会有乘人之危的想法。”</p>
史量才看向张元济：“张兄，你哪？”</p>
张元济苦涩道：“能不能匿名购买？”</p>
史量才被两人逗乐了：“本来浙江水灾没什么人关注，陆姑娘的举动成功造就了新闻热点。其实已经脱离彩票本质，购买者多为富家子弟，但很多人并不真的想娶她，只不过正好能够在捐款的同时提升提升个人声望而已。”</p>
“原来可以不娶。”李谕笑道。</p>
史量才说：“这是一桩好事，募捐向来就很难从大商人手中筹款，如果有了良好先例，对全国之公益都有帮助。”</p>
张元济捋了捋胡须：“那位小姑娘一定想不到背后有如此多深意。”</p>
史量才又问道：“两位要不要慷慨解囊？放心，如果陆家姑娘赖着你们，我替们挡着。”</p>
李谕揶揄道：“好主意啊你。”</p>
反正是用在公益事业，李谕随手捐了一万，对他来说这都是小钱。</p>
张元济的商务印书馆生意极好，也有钱得很，捐了六千。</p>
然后李谕就把这件事放在了脑后。</p>
几天后，李谕正在豫园中研究论文，雇佣的家丁说一个少女求见。</p>
李谕好奇地走到门口，是个眉清目秀的姑娘。</p>
“您就是李大学士吧，”姑娘说，“本人是登报发行彩票的陆文举。”</p>
李谕纳闷道：“陆姑娘，您找我干什么？”</p>
“小女有一事相求，”陆文举很有礼貌地说，“此前一位叫做李鉴清的秀才为了购买我的彩票，倾尽家财，甚至卖了祖产。我刚刚才知他倾慕小女良久，所以……希望出资最多的李大院士高抬贵手，让小女嫁于他。”</p>
那个秀才也是够痴情。</p>
李谕说：“我本来就没多余想法，成人之美的好事更愿意做。你愿意嫁给他是你的自由，现在已经是民国，讲究自由恋爱。”</p>
陆姑娘非常感激，躬身行礼道：“谢李大学士！”</p>
李谕压根不当回事，而且好心提醒道：“姑娘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就怕被有心人利用。”</p>
又过了几天，那个秀才竟然也登门感谢，而且进门就行了大礼：“李大学士的大恩大德，我李鉴清没齿难忘！”</p>
李谕拉起他说：“小子，要懂得珍惜，以后好好工作，做个有用之人，就是最大的感恩。”</p>
李鉴清抹着眼泪说：“一切仿佛梦幻，我还以为卖掉祖产的几千元打了水漂，没想到……呜呜呜……”</p>
李谕笑道：“怎么一个大男人还哭上了。”</p>
“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可是我现在……”李鉴清呜咽地已经说不出话。</p>
李谕说：“行了行了！回去好好准备婚事吧，到时候我送你随个份子。别哭了！……这就对了，走吧！”</p>
美人券一事对上海的彩票事业形成了一些积极影响，调动了爱国热情，可惜没几年又被军阀头子操纵，再也谈不上公平。</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