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范熙壬觉得不可思议， “这就能证明地球是圆的？！”李谕说：“实际上，这几乎就是最早的证据。你们可听说过亚里士多德？”学生们说：“当然知道，他是两千多年前的人，与至圣先师孔夫子是同时期的人。”李谕说：“很好，古希腊是西方文明的根。亚里士多德当年之所以敢断言地球是球形，因为他发现船只离开海岸时，最先消失的是船身，其次是桅杆；而船只靠岸时则刚好相反。”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学生们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何育杰说：“你真是更适合教书。”李谕说：“我并不擅长教育，只不过懂得一点小小的道理罢了。”何育杰是玩物理的，他明白李谕举出这个例子的用意，就是说明可以借由敏锐的观察以及善于思考的头脑能够得出非常深奥的道理。</p>
可惜仅仅几人能够理解李谕深意。服部宇之吉走过来说：“但真正证明地球是球形的，却等到近两千年后麦哲伦的航行才完成。”李谕说：“这才是科学的力量，能够超前得到许多正确的认知，两千年前的人甚至已经能够测量地球的半径和周长。”服部宇之吉越来越佩服李谕的见识，</p>
“如果您愿意，我想即便东京大学，也愿意聘请您为教授。”学生们听到服部宇之吉这么夸李谕，也觉得脸上有光：“李谕，你就当个东京大学的教授，多有身份！”但很快又有其他学生说：“开什么玩笑？他已经是英国皇家学会的院士，不对，应该是多国院士了。”服部宇之吉觉得学生们说得有道理，又对李谕说：“但总归各国院士也都在某所大学中有职位。”李谕微微一笑，婉拒道：“我心中自有规划。”他当然知道现在东京大学水平还不高。</p>
说起来，目前整个欧美大学质量都是远高于日本的。留学欧美的学生，水平也要更高。</p>
所以李谕才不遗余力想要打通国内学生留学美国的通道。历史上自从庚子赔款开始退还，欧美接纳留学生，持续了很多年。</p>
可惜1930年由于国民政府提高了审核标准，再加上留学庚子赔款用尽，导致留学欧美的人数断崖式下滑。</p>
普通家庭根本无法承担欧美大学昂贵的学费，导致大部分中国留学生只能选择去日本留学。</p>
而30年代后，留学生中也就没什么大师出现。当然30年代后也并非一个留学欧美的都没有，国民政府曾短暂重启了公派留学计划，大老钱学森就赶上了这个好机会。</p>
不过窗口仅仅打开三年再次被国民政府关上。不得不说，教育这件事同样是一分钱一分货。</p>
虽然晚清民国时期，日本比之国内大学还是要好上一些，但和欧美顶尖学府一比，根本递不上勺子。</p>
李谕觉得宋嘉树真是有眼光，子女全部送到美国读书，事实证明效果确实拔群。</p>
经过五天的航行，船只在日本东京港停靠。学生们会住到专门的留学生会馆。</p>
不少国人已经得到消息，前来接船。其中还有鲁迅，此时的迅哥还是个有志学医的热血青年。</p>
鲁迅看到了人群中的李谕，他的发型太好认，上来跟他打招呼：“先生您怎么也来了？”李谕说：“我只不过经停，还要去往美国。”鲁迅又问：“上次我们给先生办的事，应该没有出岔子吧？”李谕笑道：“非常好，要不是你的帮助，我在德国的试验不会这么顺利。”虽然现在通讯极为落后，不过国内太关注李谕了，各种报道争相送回国内。</p>
鲁迅指着旁边一人：“不仅我，百里兄弟也提供了不少帮助。”</p>
“百里守约？”蒋百里走过来：“帝师，本人蒋方震，字百里。帝师后面的‘守约’两字，可是大唐名将裴行俭的字号？”李谕哈哈笑道：“脑子真是快！”——拼命掩饰自己只不过是脱口而出。</p>
蒋百里说：“本人可不敢同名震大唐、收复西域、大破突厥的裴行俭将军相提并论。”李谕顺着说：“你既然有心于从军，我想裴行俭当然是值得敬仰的榜样。”蒋百里随即想到如今清廷丧权辱国、丢掉无数土地，于是说：“帝师教诲的是，军人自当以收复河山为己任。”鲁迅在一旁也笑道：“那百里兄弟你可就是左宗棠第二，名字可以变成‘百里守约季高’。”季高是左宗棠的字。</p>
蒋百里忍俊不禁：“我觉得还是四字好听，你起的名字不如帝师起得好。”几人的见面比较短暂，鲁迅和蒋百里还要去帮着安顿留学生。</p>
而轮船由于需要修整，第二天才能继续出发前往美国旧金山，所以李谕等人下榻在了一所旅馆中。</p>
谢煜希、吕碧城、近卫昭雪几个女子一个大房间，剩下的四个男学生一个大房间，李谕单独一个小房间。</p>
胡嘉言动作麻利，率先来到房门，却愣在了原地，</p>
“门把手哪？”另外几个学生讶道：“门把手？”他们过过来，果然没找到，</p>
“嘿！奇了怪！”李谕走上前：“要向一侧推。”而他的余光发现，走廊尽头，近卫昭雪很自然地打开了房门。</p>
第二天，大家一起吃早饭时，胡嘉言甚至在揉腰：“日本人睡觉也太诡异了，连张床都没有，要直接睡在地上。”另一名学生曹源道：“你还说哪，你的脚也太臭了！离那么近，真是睡得一点不安稳。”胡嘉言把一个鸡蛋拿给他：“这个当作补偿。”曹源一磕，</p>
“怎么是生的！？”旁边桌子，近卫昭雪则又是很熟练地把鸡蛋打到了旁边的小碗中，一口喝下。</p>
李谕有点惊骇，自己当然知道日本人喜欢吃生鸡蛋，曾经有同学留学日本，告诉他日本大学食堂会有很小的杯子，日本学生早上把生鸡蛋打进去，仰头喝掉。</p>
但即便如此，在他穿越前，留学日本的中国学生很多也无法接受这种吃法，撑破天搞个生鸡蛋拌饭。</p>
李谕眉头一紧，实在是太自然了！她为什么会对日本的生活这么熟悉？</p>
饭后，李谕把吕碧城叫到一旁问道：“昨天晚上你们是怎么睡觉的？”吕碧城脸一红，</p>
“你问这个干什么？”李谕只好说：“我不过随便问问，因为胡嘉言他们一直觉得不适应。”吕碧城说：“确实不适应，也没有见过。要不是昭雪给我们演示，我和谢姑娘都不知道原来床铺要直接铺在地上。”李谕心中已经有了七成把握，这个卫昭雪就算不是日本人，至少也曾经在日本长期生活过。</p>
间谍往往会把自己隐藏得很深，但一些无意中流露出细节却无法改变，因为这是他们从小养成的习惯，早已潜移默化根深蒂固。</p>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