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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间被浑浑噩噩地带回了繁花台。
老鸨瞧着她的大肚子,啧了一声:“给她找个房间,让她先把孩子生下来吧。”
八个月的孩子,要是打掉母亲也活不下来。
雪间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这么静静地任由人摆布,只是眼中的光芒消失了。
她安心地养胎,每天抚摸着肚子,眼中没有怨恨,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等到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降临的夜晚,雪间发动了。
冰冷的房间没有炭火,刺骨的寒风从门缝中吹进来。雪间嘴里咬着布,手死死地抓着被子,额头青筋暴突,浑身大汗。
被临时找来的产婆骂骂咧咧地诅咒着这恶劣的天气,看着床上挣扎的产妇,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去。她的手法很粗暴,一下一下地压着雪间的肚子。撕心裂肺的痛一阵阵冲上她的心头,就像每分每秒在受酷刑一样,好几次都险些疼得一口气倒不上来,让原本就极痛的生产过程更添了十二分的痛苦。
她觉得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可一想到泉奈的笑颜,她便深吸一口气,硬撑着再次用力。
雪间不知道撑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只听到黎明破晓之时,房间内终于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老鸨过来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极度虚弱但活下来的雪间,说:“想不到还是个有福气的。”
雪间抵着女儿的额头,把脸埋在她的襁褓里,泪水潸然而下。
老鸨还算有良心,在她坐月子的时候送了点炭。虽然没多大用,但总是聊胜于无。没有人伺候她,也没有专门的产后妇人的饭食,雪间嚼着冷饭,把粥放在炭火上温了温,勉强咽了下去。
她自己用冰冷的水洗着床单,自己清理着脏东西,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她的身子,就是在这时候落下了病,一到阴雨天和冬日,浑身的骨头都疼得抬胳膊都困难。
可她不在乎。她看着女儿的睡颜,疼爱地拂过她眼角的泪滴。
等出了月子,她找到了经常为繁花台送柴的一对老夫妻。她把女儿交到了他们手中,连同自己所有的积蓄和值钱的东西,都送给了他们。
看着老夫妻欢天喜地的模样,雪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对老夫妻一生无儿无女,她相信他们一定会善待得来不易的孩子的。
“不必告诉这孩子她的父母是谁,也不必告诉她来历,只当她是二位亲生的就好。”
这是她最后为女儿做的事了。
去吧,离开这个地方,远离忍者的世界,做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孩子吧。
雪间最后亲了女儿一下,转身回到了繁花台。
她来到老鸨面前,跪下行了个大礼:“妈妈,我想接客。”
老鸨打量着她生了孩子更添风韵的身材,点了头。
雪间对着镜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上了口脂,对着镜中的自己嫣然一笑。她拿起团扇,走出房门,眉眼弯弯地去楼下招揽客人。
她巧笑倩兮地把一位十余岁的男人迎进房间,还未等有所动作,便被男人抓住了双手。
这一夜过后,她便真正成了繁花台的人。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雪间笑着迎来人,笑着送走人,笑着和姐妹们说笑,笑着和妈妈打趣,仿佛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伤痛。
八年后,当穿着羽衣一族族服的人再次踏进繁花台时,雪间的眼底飞快地略过一丝不明的情绪,而后扩大了几分笑容,迎了上去:“我瞧着爷眼生,是第一回来吧。”
她的眼中秋波阵阵,眉目间多了成熟的妩媚,让人无法拒绝。
那个人看着她的脸,晕晕乎乎地点了头,晕晕乎乎地被她扯回了房间。
就在他俯下身去之时,她的手摸向了床垫的内侧。
突然,他的身子猛地顿住了!
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脖颈出喷涌而出。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笑得依旧温柔的女子,一张嘴,鲜血从口中止不住地涌出。
血染红了雪间的身体,顺着她的胳膊流下来。她用力推了推插/进他颈部的梅花簪,眉目含笑:“爷可真有力气,就是不知道爷还记不记得,拿刀捅进我丈夫身体时的感觉。”
她的每一次吐息都有着难以拒绝的诱惑,可此时男人只觉得她宛如魔鬼:“我可还记得呢,那时爷说的每一句话。”
“你的本事又长了,手法真是越来越利索了。”
“那是,我爹可是在家天天练我。这次我瞅准空隙,一刀就扎进他的心脏了。”
“哈哈哈夸你两句就翘尾巴了这可不行啊!”
雪间不记得怎么回来的繁花台,但这两句话却刻在了她的骨髓中,每一日都在她的耳畔回响。
她看着那个少年骄傲的面容,咬破了嘴唇。
“我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日。”
“老天,果然待我不薄。”
她漠然地看着男人睁着眼睛倒在地上,漠然地看着听见响动的冲进来的他的同伴,挺胸抬头,骄傲地拢好衣服。
我终于为你报仇了,泉奈。
朝阳初升的那一刻,雪间倒在了羽衣族人的刀下。
二十岁的她看着打在脸上的晨曦的光芒,仿佛看到泉奈向她走来。她忽然忆起今日似乎是他带她离开的那一天,绽放出了一生中最美、最畅快的笑容。
她的笑意终达眼底——
我来了,泉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