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何自峻所述,他和同胞兄长何自铮都是湖北本地人氏,幼年时曾经历灾荒,在和家人逃难的路上又遭逢贼寇,除他兄弟二人外皆为贼人所害。所幸年轻的炤暝子下山游历恰好途经此处,路见不平,盛怒之下将贼人尽数杀死,又怜恤这两个孤儿,便把他们带回派中,收为弟子。 当年炤暝子杀贼时所用的,正是“天厉五残剑法”。 这兄弟二人经炤暝子一手调教,又肯下苦功,十余年后均习得了昆仑派的上乘武学。尤其是哥哥何自铮,他天赋超群,且因童年的惨痛经历,性情刚烈嫉恶如仇,颇有其师之风,炤暝子便有意培养他为衣钵传人,就连派中禁忌绝学“天厉五残剑法”也倾囊相授。 一般故事说到这,就该出现“但是”俩字了…… 事实证明,这套剑法之所以被昆仑派雪藏多年,实在是因为它的危险性不是常人能够承担的。即便强如何自铮,在修习“天厉五残剑法”一段时日后,不光性情大变,更是在某天突然走火入魔,残杀了当时与他一同在场的一位师叔和三位师兄弟,随后逃之夭夭。 其时掌门炤暝子不在山上,待他接到噩耗赶回派中时,何自铮早已是不知所踪…… 炤暝子那暴脾气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找不着那个孽徒,那便要拿他的兄弟出气。 可怜那无辜的何自峻,被绑在大殿柱子上,给人用沾水的牛皮鞭抽了一天一夜。就这炤暝子还不解气,下令将其关入玉虚峰下野牛沟,闭门思过。 这禁闭一关,就是两年有余。 不过这两年多何自峻也没闲着,野牛沟的石壁上多有当地先民遗留的岩画,他不练武时便用纸笔将其誊画下来,竟发现这些原始的壁画中似乎暗含某些武学原理,只是碍于悟性和见识有限,全然不得要领,更遑论将之尽数破解。 而等何自峻从野牛沟出来,再见到掌门时,却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掌门了。 那一日,他被师兄弟带出野牛沟,回到大殿面见炤暝子。炤暝子屏退众人后,单独告诉他说,昆仑派被一个大对头盯上,如今已是危急存亡之秋,不日将要与之决一死战。而昆仑派素来和中原武林没什么交集,故此也根本无人会前来助拳,这会只能把能找的昆仑弟子有一个算一个都找来共同迎敌。炤暝子想起还有何自铮这号人来,便着何自峻下山寻兄来助,找不到不准回山。 何自峻当即表示自己要留下与门派共存亡,却被炤暝子狠揍一顿,并因违抗师命被逐出师门。 他如何不知师父这是情势危急下的托孤之举?想必是那对头太过厉害,连师父也没有把握能保全昆仑派,自己若能逃得性命,再去寻到那尽得师父真传的兄长,说不定还有机会重振门派。若是在此枉送了性命,哪里对得起师父多年的栽培和良苦用心? 想通了这一节,何自峻朝炤暝子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收拾了兵刃细软,下山寻兄去也。 此事距今已是一年有余,这段时日何自峻四处寻访打听,却始终找不到兄长的踪迹,想必何自铮知道自己铸成大错,早已更名换姓,躲避昆仑派的追查。 后来,何自峻回到湖北想碰碰运气,兴许何自铮有羁鸟念旧林之心,返归故土也未可知,可惜仍是一无所获。 更令他担忧的是,昆仑派近来也是彻底断了音讯,更不知与那神秘对头的一战结果如何,怕不是凶多吉少。 焦虑不断折磨着何自峻,他开始借酒消愁,又染上了赌博恶习,最终落魄至此。 再之后,便是如上回所说,他听闻长安鬼市有人贩卖昆仑武学秘籍,心中担忧更甚,便有了典当兵刃之举。 回到当下。 “令兄会使‘天厉五残剑法’?”王贝拉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他现在何处?” 何自峻当然不会将自己和兄长的坎坷经历告诉这帮初次见面的人,更何况对方是官府和隐麟书院的人,如果他们一口咬定何自铮就是“夜行剑鬼”,找不到还好说,可要是真要找到了何自铮并将其绳之以法,这种情况可不是何自峻想看到的。 可在枝江城,一个会使“天厉五残剑法”的狂人,若说不是何自铮,恐怕连何自峻都不相信。 也许,可以借这些人之手,找到何自铮,然后自己再想法子和他一同脱身? 念及此处,何自峻决定透露一些信息,张口说道:“我兄弟二人早年拜入昆仑,蒙恩师传了我们一身本事。家兄资质胜我百倍,有资格修炼门中绝学‘天厉五残剑法’。可就在他剑法大成后却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我也已寻他多时。按理说我不该怀疑家兄的人品,可若他真的犯下此等滔天罪行,我也只好大义灭亲……” 宋飞鸢抱拳道:“何兄高义,我等佩服。” 见何自峻同意配合,鱼克礼和王贝拉快速交换了一下意见,不多时拉姐便对何自峻说道:“何兄,我们定了个计策,或许能找到他,还望你相助一二。” 拉姐将几人商议好的计策告知了何自峻。这计策固然有一些运气成分在内,可在何自铮销声匿迹多年的如今,想钓他出来恐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何自峻也只得答应。 事不宜迟,几人当即赶到了城中的“演武台”。此处原本只是一块广场,湖北一带尚武成风,城中武人大多于此公开约战,以显耀自家武艺,后来也逐渐吸引到不少行脚商贩、游方郎中和杂耍艺人在此集散,偶尔还能见到比武招亲之类的盛况,是以十分热闹。 几人运气不错,此时场中没有可以抢他们风头的人,于是按照计划,宋飞鸢和何自峻二人高调执剑上台,摆好了pose准备开战。 周围的人们一看有两个剑客准备在此比武,这热闹场面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得着,不多时便聚集了不少的围观群众。 恰在此时,人群中不知何人喊了一嗓子“内高个子的是隐麟书院的门生!”此话一出,正如滴水进油锅,瞬间点燃了看客们的兴趣。 喊话的人,是鱼克礼叫来的下属,此时这位捕快已经稍稍易容改扮,混在人群中负责煽动气氛。而拉姐和鱼克礼则来到左近一间酒馆二楼,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全场。 高个子自然说的是宋飞鸢,至于他的对手么……此时正戴着一张猿猴面具,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把何自峻这赌鬼认出来。 站了十来分钟,眼见台下围观群众聚集得差不多了,两人便正式开始了表演…… “咳咳,久闻昆仑派剑法精妙无比,在下,在下那个……”宋飞鸢干巴巴地念着事先编好的台词,“今日便来讨教一番。” 那头何自峻也是压低了嗓门故作深沉地道:“哼,你莫要以为自己是隐麟书院的门生就了不起了,须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说罢,何自峻宽剑一挥,带出浑厚风声,引得台下众人纷纷起哄叫好。 “听着是有真本事的!” “隐麟书院对昆仑派,这下可有得看了!” “来来来下注了啊!买定离手!” “昆仑派许久不在江湖上走动,也不知他们近些年有没有开发出什么新鲜武功。” “老王我跟你讲,这场比试我无论如何也要看完,你先回去告诉我媳妇,别等我回家吃饭了。” “得嘞,你慢慢看,弟妹那边就交给我……” 嘈杂声中,宋飞鸢与何自峻的比试已然开始! 这场比试的过程咱就不赘述了,反正是演的。不过这两位已经打过一次,所以配合得还挺像模像样,过招时用的剑招不求实用,但求精彩,至少哄哄台下这帮围观群众是绰绰有余了。 比试的结果也和他俩先前那一战如出一辙,只不过当宋飞鸢把剑架在何自峻脖子上时,后者没有认输,而是连声尬笑。 “你笑什么?”宋飞鸢冷脸问道。 “我这昆仑剑法学得还不到家,败给你这小子我无话可说。”何自峻道,“不过我败了,昆仑派却没败。” “哦?” “传我剑法的那位昆仑派高人就在城外,你若胜了他,我才对隐麟书院心服口服。” “他武功比你高出多少?” “在他面前我就如同岩羊见到雪豹。有胆子的,你今夜子时到城外落柳庄旧址来,好让你知道瞧不起昆仑派的下场。” “好,今夜子时,城外落柳庄旧址是吧?”宋飞鸢又把时间地点大声强调了一下,“谁不去谁是孙子!” 他们选落柳庄这个地方不是没有原因的,首先这地方离城区不远,其次这地方一直传闻闹鬼,一般人也不敢大晚上往那跑,因此可以避免一些无关人等前去碍事。 同时,鱼克礼安排在人群中的下属们也开始把今夜这场比试的消息传播出去,想必不出半天,枝江城中的好武之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那么“夜行剑鬼”——在这儿透露给各位看官也无妨,“夜行剑鬼”的真实身份就是何自铮——他是否听闻了呢? 不仅听闻了,更准确地说,何自铮本人此时可就在演武台这儿,并且完整地见证了宋飞鸢和猴面剑客的较量。 虽然那猴面剑客遮住了脸,但自个儿的亲弟弟还是能轻易认得的,更何况那套“瑶池分水剑法”何自铮也不知看过多少回了。 而今晚这场热闹,他也必然是要去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