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乐官回到别驾苑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一名丫鬟就叩响了他的房门,说夏侯晚在书房等他。 逢乐官简单的洗漱,往身上洒了些薄荷液,就跟着丫鬟绕过庭院,朝书房走去。距离书房200米的位置有一处木栈道在水面上画了一个圆,逢乐官和丫鬟从这里经过的时候,碰到丛管家刚好从对面走过来。 丛管家看了逢乐官一眼,逢乐官微笑着点头示意,丛管家就也笑了笑,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从对方的笑容中,逢乐官知道刚刚在夏侯晚的书房中,一定是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天凉风阵阵,太阳像是生病了一般,只把微弱的热量铺洒在大地上。进入书房之前,逢乐官认真的平复了情绪,让自己看起来疲惫和伤感。 夏侯晚似乎是刚醒来,他坐在宽大的椅子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口下的一缸晚莲。 “主人,您找我。”逢乐官站在空地上,语气沧桑。 “好莲终是晚,不解风和日丽晴(情)。”夏侯晚并没有挪开目光,而是念出了心里想到的词句。 逢乐官扭头看了一眼那晚莲,此值清晨时分,晚莲的花瓣正在收缩,它与人们的活动作息正好相反,晚上盛开,白天休眠。 “昨晚辛苦了,声音都有些沙哑,但还得你跑一趟,把这条玉带送给公主。”夏侯晚转过头,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锦盒,他的脸上也满是疲惫的神情。 “是,主人,卑身这就出发。”逢乐官没有过多的话,答应下来就伸手去抱那盒子。 夏侯晚就直勾勾的盯着走上来的逢乐官,盯的逢乐官心里发毛脚步也踌躇起来。“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逢乐官吃了一惊,停在原地,“回主人的话,去见公主除了送这个盒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哈哈哈哈……”夏侯晚昂起头靠在椅背上笑出了声,“主仆十年,我还不了解你么!张远就这么死了,你会觉得我绝情吧。” “回主人的话,本来颇多伤感,但张军他……说他死得其所,卑身也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他确实死得其所,皇家的事,怎由地如此草率……不要说他了,就是我犯了这样的错,也大概是这样的下场。我早就说过了,现在的长安已经不同于之前的长安,凡所说所做,必三思而后行,从他身上长个教训吧!”夏侯晚鹰视一般盯着逢乐官,让他明白了这一番杀鸡儆猴的把戏,是在提醒他安分一点。 逢乐官大概是懂夏侯晚的情绪。他觉得对方有问题,但又拿不出来证据,还不想失去这么个下手,所以就想借着张远的死,让逢乐官明白利害,及时收手。因为但凡逢乐官再前进一点,露出指向性的马脚,不管夏侯晚有怎样的情绪,他都不会包庇这个得力的手下。 “卑身引以为戒……”逢乐官没有过多言语,伸手抱起那锦盒,转身就要离开。 房门洞开的时候,一阵凉风冲进来撩起逢乐官的衣衫,像是有一股力量趁机注入他的眉心,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想替张远说一句话,但只是迟疑了片刻,这个想法就转瞬即逝。他迈开步子离开了那间气氛阴沉的书房。 从西别驾苑到长安州府大概是一个时辰的路程,从西别驾苑到长安府大概是半个时辰多一柱香,现在距离午时三刻处决那名吴国间谍还有将近四个时辰,所以逢乐官不必赶时间,他唤上一名小厮抱着锦盒,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乡间田野。 十月金秋,田野上的大部分作物都是成熟的姿态,就连路边的桑树,都枯黄了一半的叶子。逢乐官穿着一袭白衣走在这灿黄的荒野之上,感受着凉风拂面,骄阳潦草,真像是到了人间桃花源,再不用做战争和权谋的奴隶,去经受那阴暗动荡的生活。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短笛,和着一声斑鸠鸟的嘶鸣,吹响了一曲陌上桑。笛子声音响起,田间地头的人们纷纷停下劳作投来目光,几名调皮的小朋友甚至跑到逢乐官的周围,拍手唱起民谣…… 一曲既罢,逢乐官给孩童们赏了银钱,再往前走就是城郊的市肆了,那里聒噪吵闹,灯红酒绿,繁华的背后,掩藏着血腥的尔虞我诈。逢乐官回头看了一眼这田野,嘴上嘀咕道:千万次去,无人同行,千万次返,无人与念。 …… 进得城来,走上长安大道,一队士兵正着急朝东门赶去,逢乐官打眼一看,带队的竟然是董舒和夏侯清。这个级别的大员带兵出行,就是说前线打仗了,都没人会不相信。 “出什么事了,两位大员亲自带兵出行。”逢乐官拦下董舒和夏侯清。 “哦,原来是乐官,城东小松驿附近发现司马家余孽,我特意邀请夏侯统军一同前往,这次一个贼人也不能放过。”现在的董舒意气风发铿锵有力,他似乎忘了几日前自己还是进退维谷的处境,因为担心自己的银子一直飘在港口上不安全,昨天晚上除了部署发放通缉令的事情,他甚至征调长安府衙役连夜把自己运出去的钱又运回了董府。 逢乐官“哦”了一声,算是应答,然后闪开身体,目送旌旗猎猎的两人离开。 人性就是如此,得意一时则狂妄,落魄之时泪潇潇!或许董舒是在装糊涂,又或许他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总之他也算是一个洒脱快意的明白人。 进了长安州府,把锦盒递到公主面前,公主却并不着急看,给逢乐官赐了一个座位,又赐了一杯花茶,然后一双眼睛就旁若无人的留恋在逢乐官身上…… “人称锦官果然名不虚传,天下竟有男儿生得如此尤物,就是放进宫里,也无人能及啊……”公主丝毫不掩盖自己的情绪,倒把逢乐官弄得一阵紧张。 “公主殿下,我家主人特送玉带一副让小人呈上,还请公主验收后,小人好回去复命。”逢乐官再一次说明来意。 “玉带……”公主定睛一想,赶紧打开那盒子,果然就看到自己在小松驿被人抢走的玉带,当时心里一阵欢喜,嘴上赞叹董舒和夏侯晚的办事能力!而她不知道的是,这背后有多少人为此付出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