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昨晚登岸时天色已经晚了，加之一路又是坐着大巴，到了地方就吃饭，等到他们回到住处时，已经很晚了，是以看不到什么。 可南海郡七点多的天，那可是大亮了，杜如晦从窗口往外望去，只见远处一大片二层小楼，其间绿意盎然，人群如蚂蚁般正从家里出来。 临近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前面是一条街道，左右两边都是门店商铺，不少是做朝食生意的。 人群出了大门，许多便在这些店里买了吃食，然后急匆匆的往各处赶去，整个天地间都是忙碌一片。 空间中还充斥着昨晚在大巴车上听过的音乐声，街上到处都是叮铃铃的自行车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吭吭吭的声音。 那长得和自行车差不多，声音却贼大，还跑的飞快的杜如晦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可这完全不影响杜如晦张大的嘴巴忘记合上，他总算体会到了李绩的感受。 回过头的杜如晦和李绩相视，均是颇为沉重的感叹，“这就是南海郡啊！” 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梳洗完毕，两人准备出门亲自上街看看，谁知正碰上隔壁的孔颖达和阎立本。 此时两人也是面色沉重，不用问肯定也是和他们一般心思。 此行除了太子李承乾和程处默他们一众小辈都住在王府外，杜如晦他们几个主要人物，都是住招待所，两人一间，程咬金单独一间。 倒不是房屋不够一人一间，而是考虑到他们需要交流，而且这里的房间都是套房，空间很大。 程咬金可能昨晚酒喝的有些大，到现在房间也没动静，几人也懒得管他。 来到大堂，正巧看见前台伙计正对着一个骨头模样的手柄讲话，几人不由驻足好奇观看。 “是，是，好的，好的……” 伙计终于说完了，抬头便看到杜如晦一行站在大厅，不由赶忙招呼： “各位贵人早安，昨晚可睡得好？正巧王府刘长史来电话才说到诸位呢，他说诸位贵人如果醒了，可以往都督府去，他会亲自带着诸位四处转转，也可以自行安排！” “嗯，我等休息的不错，这位郎君你刚说的电话是什么？”李绩隐隐有些猜测，可还是好奇我问道，至于刘长史刘仝他们是知道的，昨晚见过。 “喏，就是这个！”伙计拿起电话又放下。 “这是作何用的，难道能传递消息不成？”杜如晦接口问道。 “对呀，电话就是通过电线讲话，方便的很咧！”这是伙计自己的理解，也不能说错就是。 “这倒是方便，不知道这电话能传递多远的消息？”李绩点点头再度问道。 这可把伙计问住了，尴尬的挠挠脑袋，“回贵人，小的也不知道能传多远，不过我南海郡境内基本都可以，就连最南端的振州宁远县，也是可以互通的！” 李绩一脸震惊，四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这些人无论文武，可都是能够被冠以一个政治家的称号的，没人能比他们更清楚这其中的价值了！ 能通南海郡全境，那八成也能通大唐全境，如果大唐甚至历朝历代的朝廷，有了这个电话，那谁还敢反叛？ 这边还在谋划，那边官军就来了！ 而且对于一个国家的治理，显然也是有天大的好处，政令的快速送达，应急事件的跨快处理，以及对地方的加强统治，好处实在太多了！ 总之不论军事还是政事，信息的及时传递，都是一件重中之重的事。 “这位郎君，你可识字？”孔颖达突然问道。 伙计对这问题一脸奇怪，“自然识字的，这里可是公办招待所，不识字如何能在这里上班？” “那你读的什么么书？”孔颖达再问。 “读什么书？当然是语文啊，外代少许数学，扫盲培训班就教这么多，对了还有大唐官话，这个没书，口头学的！”伙计问啥说啥，这也是刘仝提前交代过的。 “语文？这是什么书？初学者不应该读「千字文」「论语」么？”孔颖达再问。 “嗨，我又不去考进士，读那哄皇帝教傻子的书干啥？”伙计一脸鄙视。 这也怪刘仝没交代清楚，只说了这是贵人，没说几人身份，按伙计的想法，保不齐是岛上哪位其他州大官，他自然要表明立场，坚决拥护南海郡教育事业，伙计以前也是看过报的，知道大王和儒学的恩怨，既然要表立场，那能有好话才怪了！ 孔颖达脸都黑了，他自然不会认为这是伙计自己的意思，将这账算到了林尘头上，这林尘太可恶了，不教儒学就算了，竟然还如此抹黑，简直不当人子。 “圣人之言，怎么就是欺君之言了？何以如此不堪？”孔颖达倒要看看这伙计怎么说，其他三人也脸上不大好看。 伙计还以为这是考验呢，升职加薪就在眼前，那不得好好表现，这么些日子报纸广播可不是白听得。 “这位贵人，小的虽然不读论语，可毕竟识字了，总也也听过一些，这些个圣人之言，多是教人修身养性的，至于治国之论，大多不过泛泛而言，竟是一堆大道理，其实一点用没有。 靠这些就能治国，那不是糊弄皇上是什么，至于修身养性，恕我直言，人只要明道理知是非，有德行尊师重道，有教养懂纲理伦常，这也就行了，真要人灭情决性，那可不成傻子了么？” 这番话要是林尘听到，保不齐会夸一声「有觉悟」，可偏偏他是对孔颖达说的，旁边三个那也是儒学受益人，这可不就是仔前骂爷，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么！ “放屁，圣人微言大义，朝堂上多的是饱学之士，如此君臣共济才得天下太平盛世得享，怎么就不能治天下了？”对方虽是一介客栈博士，可话太气人，孔颖达实在没忍住，较起真来。 这回伙计也反应过来了，对方怕不是对岸来的，自己可能表错情了，刘仝的交代是好好招待，可他这却把人给气着了！ “该不会工作不保吧？”伙计怕了，他娘的你们是对岸的，你们早说啊，这不是害人呢么！ “额，那个贵人们，你们不是要出去转转么，用不用刘长史陪？我好回个电话！”伙计眼睛骨碌碌转，使出乾坤大挪移大法，祈求转移注意力。 可这四个人是干啥的，可不是他能糊弄的了的，他那点小心思，一眼就被看穿了！ “少给我顾左言他，你还没回话呢？”孔颖达依依不饶。 “啊哈，贵人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圣人之言哪有错的，那肯定是小的错了，一本论语治天下呢，这人人都知道，你们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伙计又不蠢，立马见风使舵。 能当上招待所的伙计，可不仅仅是他能识字，你还得脑子转的快，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那是最基本的。 “你这郎君，刚还不是一身傲气么，怎得说变就变，好好说话！”杜如晦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 伙计见怎么也绕不过，便哭着一张脸告饶，“几位贵人，你们都是对岸来的大官吧，我就一招待所伙计，诸位就别难为我了成不？要让刘长史知道小的怠慢了诸位，那不是砸我饭碗了么？” 杜如晦也觉得这样为难一个客栈博士，是有些不妥，有事直接找林尘不就得了，便拿眼示意孔颖达。 可孔颖达显然还在气头上，对方那话和掘他祖坟也没啥区别，非要听个究竟。 “哼，你照你的心意说就是，我等只想知道你的道理，理不辩不明，不会迁怒于你本人的！” 伙计见对方依旧不依不饶，知道遇到狠人了，所性脾气也上了来，大不了小爷不干了，自己开招待所去！ “呐，是你们非要我说的啊！” “说！”孔颖达黑着脸。 “我说圣人之言在治国方面糊弄人可不是妄言，而且这个圣人之言不单只孔圣或者论语，其实四书五经都有这样的问题！”既然要说，自然放大了说，没了思想包袱，伙计已经放飞了自我。 “估计你们也是饱读四书五经毒害，才会如此生气，不过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孔颖达：我想打人怎么办！ 杜如晦：毒害…… 李绩：真是好胆，有好戏看了！ 阎立本：虽然我听着不舒服，不过貌似轮不到我说话…… 只听得伙计继续道：“这些经典也的确经典，在教导个人品性道德方面绝对无可比拟，可也仅仅如此了！ 书中的那些治国之策，与其说是治国之策不如说是对于君王的行为规范做要求。 而大臣们所说的替君王牧民天下，也不过是把这些话拿出来一遍又一遍的说。 具体到实际的事上，九成都不知道怎么办，还不是靠下级再下级，直到吏员这一层。 而大臣们的作用是什么呢，提出意见传达命令！ 这不是治国，这是治人！” 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之嫌，不过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论以德治国还是以孝治国，归根结底还是强调君主的品质，可不就是治人嘛。 “那，以你之见，治国当如何？”杜如晦忍不住问道。 “小子见识浅薄，就说些小子自己的理解，小子以为，治理一个国家不应该只将眼界放在自己国家。 就如我大唐，以儒道为国本，强调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强调的是个人修养，这自然没错！ 可如果放眼全世界，那就不行了，因为你只能让自己家的人道德高尚，可没法让别人也信你那一套！ 实际上除了我大唐，其他所有大国都不信奉这一套，这其中包括比我现在的大唐还大的国家。 你们以为的道德大儒在人家眼中可不就是个笑话傻子么？ 所以作为一个国家身居要职的大臣，你起码得知道这世上都有哪些国家吧，然后自己的国家在这其中是个什么位置？ 我们的国家发展的方向是什么，目标是什么，怎样达到，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具体该怎么实行 ，这些才是应该要考虑的吧？ 可是靠着四书五经，靠着愚民政策，这能行么？ 肯定不行！这样只会让国家的国力越来越弱，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你们都是贵人，这些事你们肯定能想到，不过你们还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拿着好处自然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懂！” 说完伙计也不再理众人，而是径自离去，他要打包行李准备滚蛋了，不过算是过了嘴瘾了！ 四人除了李绩，余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伙计都走了，他们自不好再留，便直接出了门。 出门后，似乎人都轻松许多，杜如晦不由感慨道： “不得了啊，一个扫堂博士都有这般见识，这南海郡的教化还真了不得！” “哼，什么愚民政策，我等学问讲究的是有教无类，这些不过是世家大族的把戏，我儒学一脉，哪个不想将学问发扬光大，无知之辈！”孔颖达没好气的鄙夷道。 杜如晦笑笑没说话，知道他这是避重就轻，懒得戳破，其实伙计那句话说的没错，都是既得利益者，装聋作哑罢了，说白了某种意义上还真是糊弄皇帝的！ 几人所在的位置正是归云庄人所住的小区对面，顺着这条街往内走，就进了崖州城。 这里热闹繁华整洁的程度，顿时让四人开了眼界，这还真是远超长安城了！ 会发光的招牌，玻璃做的门窗，瓷砖木板铺设的商铺地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各种新奇的物件，悠然自得的老人等等等等，根本看不过来。 “这城里的人怎得都这么富裕？”四人停在一家大店铺前，李绩忍不住赞道，就这店内的装饰，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进去，相较之下竟有些自惭形秽！ 杜如晦有些不好接话，他可是宰相，自己治下没别人好，他也有责任。 “南海郡不是以工商为本治理么，这商确实活跃，我们再去看看工吧！”杜如晦建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