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希把菜碗放到桌子上，笑盈盈的说道：“正是因为大冬天里蒜苗难得，这才端过来让您尝尝鲜。 我和嫂子关系好，经常凑到一起说话，我今天就当着您的面告个状，她可是经常在我面前埋怨您。 说您不疼她这个闺女，每次来家里不是中午吃完饭过来，就是晚上吃完饭过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您今天可一定得吃她一顿饭，您吃的越多，她就越高兴。” 就凭老太太供陈玉瑾读了大学，当然是个疼女儿的人，但她同时也是个古板脾气，除了伺候月子那一阵，轻易不会在女婿家里吃饭。 在这个年代，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女儿一旦结婚之后，轻易不会沾女婿家的光，分得很清楚。生怕多沾一点儿光，会让女婿看轻了自己的女儿，给女儿添了麻烦。 林知希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想法，但她知道老太太对陈玉瑾的关心和关爱一点都不比她的妈妈少。 老太太也不解释，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得多吃她几碗饭，把她家粮食吃光了，她就不喊我来了。 我去医院里给她送几个鸡蛋，她非得把我拉到家里来，还不让我走了，好像她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似的。 偏赶到这个时候怀孕，填饱肚子都成问题，也不知道多关心关心自己，整天还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我又没老的动不了，每天开开心心的，吃得饱睡得着，她还关心我有没有吃好，也不知道操的哪门子心？” 陈玉瑾并不领情，“我自己就是妇产科医生，又是第二次怀孕，我还能照顾不好自己？ 你还给我送鸡蛋，也不知道你自己一个月能不能吃到嘴里一个？现在鸡蛋供应这么紧张，你竟然还能攒出四个来，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攒下的，就算我是个孕妇，也不能跟你争嘴吃，你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 林知希说道：“你们娘俩的关系可真好，互相关心，互相体贴，看了就让人羡慕。” 家里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林知希不打算多坐，说了两句话也就告辞离开了。 吃过饭之后，岳文轩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高红兵推门走了进来。 “你丈母娘难得来一回，你怎么不陪着多说会儿话？”岳文轩把书本放下说道。 “娘俩正在说体己话呢，我就别在旁边碍眼了，还是过来陪你唠唠嗑，没打扰你看书吧？” 岳文轩道：“闲着无聊，随便看看，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这个岳母难得来家里一次，这一回嫂子总算是顺心如意了。” “你嫂子没那么大面子，还是我开口，岳母才答应来家里住一晚上。 她这两天心气不顺，我让岳母过来开导开导她，毕竟怀着孕呢，还是得开开心心的才好。” “嫂子怎么了？家里缺粮食了，还是工作上不顺心？”林知希在旁边插话道。 “家里粮食还够，有你们时不时的帮衬，咱们楼道里除了你们家的生活好，接下来就得数我们家了。 她是工作上有点不顺心，给人帮忙还要被人埋怨，心里堵得慌。 其实她这个人还算心胸宽，如果搁在平时，也不是多大点事儿，说出来也就行了，可她现在怀着孕呢，我可不敢让她一直这么憋屈着。” 高红兵想到岳文轩也是医生，正好和他念叨念叨，说不定还能从他这里学到点儿应对的好办法。 岳文轩脑子转的快，很快就有了猜测，“不会是因为开康复粉的事情吧？” 高红兵在桌子上轻轻拍了一下，“还是你明白，就是这件事儿，本来是好事，结果有的人贪心不足，反而成了坏事。” 因为长时间缺少蛋白质，有一些体质差的人开始出现fu肿的症状，这样的人来医院里看病，医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给开一些康复粉。 这个康复粉是特殊时期的产物，以大豆粉为主，另外还掺杂了一些白糖、麸皮等。 吃了康复粉之后可以有效地补充蛋白质，虽然东西很普通，但很对症。 岳文轩神色认真的说道：“这段时间医院里正在严查乱开康复粉的现象，凡是开了康复粉的药单，药房那边会有专人进行审核。 这段时间，医院里正在抓典型，一旦被发现哪个医生给亲朋好友乱开康复粉，那是会被处罚的，严重的有可能被开除。 你回去和嫂子说上一声，可千万别因为磨不过面子就给亲朋好友乱开康复粉，这段时间正是上面严查的时候，千万别顶风作案，不值得。” “你嫂子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在工作上一向兢兢业业，既然上面在严查这件事，那她肯定不会犯错误。 正是因为她严格把关，所以才会闹了一肚子气。” 岳文轩说道：“要是有亲朋好友求上门，确实不太好拒绝，好好把情况讲明，一般人还是能理解的。” “有些人能理解，但有些人根本不考虑你嫂子的难处，你嫂子不给开，这就把人给得罪了。 她得罪的那个人就是她表姨，是我岳母的姨家表妹。 她的身体本来没什么毛病，上个月抓的不严，你嫂子磨不开面子，在她的要求下，也就给她开了。 可能是你嫂子太好说话了，竟然把她的胃口给养大了，连着吃了两星期的康复粉，竟然还不满足，这个月又过来占这个便宜。 毕竟是长辈，你嫂子也不能说难听话，把现实情况给她说的很清楚，可她就是不听，还觉得你嫂子不照顾亲戚，没人情味儿。 就因为这件事，不但在医院里和你嫂子吵了一架，还找到我岳母告状。 幸亏我岳母是个厉害的，就算不了解情况，也没有答应他的要求，还把她给训了一顿，总算是给你嫂子出了一口气。不然的话，你嫂子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更憋屈。” 林知希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占这样的便宜，觉得很新鲜，开口问道： “这个表姨还真是脑子活泛的，竟然连医院的光都能沾，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去占这样的便宜。” “有关康复粉的事情，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等以后时间长了，想要占这个便宜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这个表姨确实是脑子活泛的人，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有她这样的人带头，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学。” 岳文轩很清楚，类似的事情根本杜绝不了，这段时间查的严，肯定能杀一杀歪风邪气。 但这也只能是一时的，等检查过去之后，情况还会和以前一样。 就算是铁面无私的医生能拒绝远方亲戚的无理要求，但如果是至亲提出同样的要求，就未必能拒绝了。 “身体健康的人竟然想着占这样的便宜，会不会是康复粉给开的太多了？”林知希问道。 “并不多，卡的挺严格的。对于那些真正有需求的病人来说，医院的规定反而有些苛刻。 最多只能开一周的量，每天最多半斤康复粉。连续开的话，审核会越来越严格。” 林知希感叹道：“对于真正的病人来说，这个量确实不多，但对于那些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就很可观了。 要是能占到这样的便宜，就等于每天多出了半斤口粮，而且是比细粮还有营养。 如今大家都填不饱肚子，都千方百计的想着找东西吃，难怪有人打这样的主意。” “要我说医院真不应该查这么严，在会上给你们这些医生敲敲警钟也就够了，竟然还真的派人审核，把关把的这么严也太为难人了。 你们这些医生救死扶伤，都富有同情心，本来一个比一个心软，现在却让你们铁面无私，我看了都有点不忍心。” 可能是这几天在媳妇身上发生的事情对高红兵的触动太大，竟然让他这个心硬如铁的人有了这样的感慨。 “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让医生铁面无私，确实有点为难人。再加上大家都吃不饱，有的时候开还是不开，确实也在两可之间，不太好界定。” 高红兵看向岳文轩，“你这个大主任看的都是大病，这样的小事应该不会让你操心吧？” “我倒是还没有遇到过嫂子表姨这样的人。我和她不一样，咱俩是外地人，没有亲戚找上门，关系稍微远一点的朋友，一般都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求上门，所以我就省心多了。” 说完了这件烦心事，高红兵的心情好了很多，转移话题道： “我有一个战友在海港工作，前几天来信说能给我弄到一批海鱼，过段时间给我捎过来。我给你也要上一份，但可能不会太多，顶多也就是四五十斤的样子。” “能有四五十斤已经很多了，正好可以给亲朋好友的分一分，东西到了之后，你告诉我一声。” 岳文轩没和高红兵客气。 高红兵继续说道：“还是海港的条件好，鱼虾随便吃，至少不会饿肚子。 我正发愁买不到年货，这下好了，海鱼也是肉，不但能填饱肚子，还有营养，不管是自己吃还是送人都挺好，过年上门拜访也不愁没东西带了。” 岳文轩给亲朋好友准备的年货也有高红兵的一份，便借着这个机会说道： “过段时间，我也能弄到一批年货，既然你能弄到海鱼，年货里的草鱼、鲤鱼，我就不要了，尽量多弄点儿大肥肉。 多了不敢保证，至少十斤肉和两只老母鸡还是没问题的，正好给嫂子补充一下营养。” 海鱼虽然也是肉，但和大肥肉还是没法比的，这个消息可把高红兵乐坏了，“那你可要早点下手，现在东西紧缺，就算朋友答应了你，说不定也会被别人给抢走。该争的时候一定要争，这可不是谦虚的时候。” “你们这些当过兵的人，真的是太争强好胜了，这是私人之间的承诺，又不是给公家办事。”岳文轩无语道。 “就算是朋友之间的交情，该争也得争，对方又不止你这一个朋友，你不争，那就到别人手里了。如果是真正的朋友，肯定不会在意。” 高红兵极力向岳文轩灌输自己的观点。 岳文轩每天的工作很忙，忙忙碌碌一上午，快要下班的时候，邱乐山突然找了过来。 岳文轩在大院只有三个好友，邱乐山同他的交往更加频繁一些。 以前的时候，几个人还会经常聚一聚，如今已经各自成家，参加工作之后，工作上的事情也很繁忙，反而很少能有相聚的机会了。 闲聊了几句，岳文轩看他鬼鬼祟祟的一直向门口张望，很不客气的说道： “你好歹也是当领导的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弄得咱俩像是鬼子接头一样，幸亏办公室里没人，不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没说错，我就是想找你办点儿见不得人的事，这不是怕别人听到给你惹麻烦嘛。”邱乐山说的理直气壮。 “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岳文轩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问道。 邱乐山知道岳文轩的意思，但不会顺着他的话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了困难，你必须得帮我解决。” “我堂堂大主任，你觉得能跟你一起狼狈为奸吗？想要办坏事，那你找错人了，小心我jie发你。” 邱乐山根本就不理会岳文轩说的话，自顾自的说道： “咱俩应该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吧，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是不是觉得我瘦了几斤？ 告诉你，这都是填不饱肚子饿的。你必须得帮我，不然的话，我要是饿出点好歹来，你肯定会良心不安。” 岳文轩对邱乐山太了解了，说到这里，已经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是不会给你开康复粉的。 你看看你这点出息，好歹也是当主任的人了，怎么还想着占国家的小便宜？” “这么多年，在我们家老爷子的皮带教育下，确实不应该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我现在也是俩孩子的父亲，我自己吃不饱倒没什么，俩孩子吃不饱，每天饿的嗷嗷叫，我是真不忍心。” 面对岳文轩，邱乐山没什么好隐瞒的，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