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关外老林子里的老虎却与关内不同,它们从不单独出没,而是或三或四的结伴儿而行。 其中最有经验的老虎自然为头儿,它从不肯轻易示人,而是带领手下,潜伏于密林深处偷窥。 但凡见到人多势众的,或是手持兵刃的,便自潜伏不动,只要见到落单儿的或是手无寸铁的才要跳出来取食。 取食之际,头虎必先大叱一声,惊得对手骨酥脚软,此时就算他想走那也走不成了。 而后它便大摇大摆的走出来站在头里,摆出一幅兽中之王的架势,任由手下将猎物咬死,自己才抢先慢慢受用。 故而对付关外的老虎只能智取,不可力敌,倘或你漏了半点儿杀机,老虎便不敢出头,即便你绞尽了脑汁,使出下套子,设诱饵的伎俩,也是白饶。 骑头儿听了他的见识,不觉又有些焦躁了,当即厉声说道: “依你这么说,这老虎岂不是做了缩头乌龟,抓不得了吗?” 麻三儿见他动气,连忙说道: “那倒不是,只消找一妇人,将老虎给引出来,我们在四周布下天罗地网,量它们也是插翅难飞。” 一听这话,骑头儿又来了兴致,他只是一介粗人,仅知道打打杀杀,冲锋陷阵,却还从没有摆兵布阵,使用计策的时候,此时立感到自己已经成了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了,却不知这辈子还能过到这份儿瘾呐。 他仰头思量了片刻,便立刻叫人将厨子找来。 厨子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狡黠与阴损了,他正与几名贩子赌钱,妄图出个老千,捞点儿外快,忽听骑头儿呼唤,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屁颠屁颠的跑了来。 骑头儿见他走近,先是用手比量了一下个头儿,接着便扭脸儿冲店主嚷道: “兀那店家,有没有女人的衣裳,现成儿的拿一套来。” 正在忙活的店主,还以为是自己个儿听错了,急忙探出头来说道: “您,您说什么,我这儿又不是换估衣的,您别拿我开玩笑成吗?” 不想他的这句话竟惹得骑头儿无名火起,当即拍着桌子叫道: “老子才没心兴拿你开心,到底有没有,要是没有这酒钱我们可不给了。” 店主一听方才慌了神儿,急忙道: “我说大爷您别生气,我这就去给您找找去,要是有个一件儿半件儿的拿来就是了。可要是弄坏了,您老也得照价赔偿不是。” 他见骑头儿又要发火儿,急忙缩了头,进屋翻腾去了。 厨子起先还不知道骑头儿叫他来做什么,比及听说要女人的衣裳,又联想到骑头儿比量自己的身高,不觉就惊出了白毛汗。 他还以为着骑头儿闲极无聊,要想拿他寻开心呢,不觉怕上心来,急忙转身准备开溜。 不料他刚刚走出了几步,便被闻讯而来的贩子们堵住,揪了回来。 店主拿着一套半旧的衣裳走了进来,那是一件儿红底蓝边儿的花褂子和一条葱芯儿绿的套裤,也不知是谁穿过的,看着倒是挺喜庆。 骑头儿一见真有女人衣服,立马就来了兴致了,非逼着厨子当场穿戴起来不可。 厨子自知避无可避,只好捏着鼻子穿上了褂子,蹬上了套裤,一霎时就变成一个忸捏捏的芊芊少妇了。 他本以为骑头儿只是一时兴起,拿他寻个乐子罢了,比及听说这是要拿他当诱饵,引得老虎出来,立马就吓得尿湿了裤子,拔腿想逃,却因脚下的套裤太长,绊了一个狗啃屎,当场就哭成了人阵了。 骑头儿见他如此熊包,可也有些挠头了,毕竟这是关系到自己个儿面子的大事儿啊,倘或这个孙子完不成,当场吓昏了,或者干脆吓死了,那自己个儿今后还怎么在绿林道上混呢。 他见厨子兀自哭个没完,不免怒从心头起,刚想上去跺他两脚,却忽然被麻三儿给拉住了。 骑头儿见麻三儿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奇怪,刚要开口询问,不料麻三儿却抢先说道: “头儿,这个事儿是俺提出来的,要不叫俺去试试如何?” 大家伙儿听说麻三儿竟然自告奋勇,去做这个勾当,不免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个中最着急的那自然非成瘸子莫属了,他正想站出来阻拦,却又因忌惮骑头儿的淫威,只好暂时忍下不提,静观其变了。 骑头儿倒是欣喜异常,他知道麻三儿胆大心细,又有一手儿的好拳脚,只要是他肯去,那打虎的壮举可就成功了一多半儿了。 当下骑头儿便与麻三儿,连同其他几个有经验的人一起,详细计议了一番,决定调出四十名精壮的汉子,同麻三儿一起布下天罗地网。 可这计议是一回事儿,冲锋陷阵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几个人在马帮之中拔了又拔,选了又选,最后只找出二十几名信得过的好汉,毕竟关键时刻是宁缺毋滥,总比一只老鼠坏了一锅汤强不是。 他们又前往岭上查堪地形儿,据店主说,老虎伤人往往是在前头的十里坡下,那儿地势平坦,林木丛杂,便于老虎观察捕食。 麻三儿在偷看了地形之后,便与骑头儿商量,将二十几人分成三组,两组分别埋伏于两侧的树林之中,但距离必须较远,以免打草惊蛇,另一组则必须跟在自己身后,保持约有半里路的光景,随时准备着接应。 如此的一番安排过后,众人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可其中最重的担子还是在麻三儿身上,他必须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既能稳住老虎,又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如此才能将老虎一网打尽。 众人如何细细的准备咱们暂且不表,话休烦絮,两天后的一个正午,阳光灿烂,直晒得路静人稀,就连一般的兔子、黄狼都不愿出穴觅食了。 可在僻静的山路上竟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打扮妖艳的妇人出现在了明媚的阳光下。 她左手提着一个用荆条编成的细筐,上面盖着一块花布,背后则背着一个包裹,显然是要行远路的。 这女子袅袅婷婷,走几步便歇一歇,慢慢挨上坡来,还时不常的撩起面前的纱巾,看看天色。她显然是疲累已极了,便走到一片草地上,歪着身子坐下,准备用过了饽饽,再行赶路。 她伸手揭开盖在篮子上的花布,露出里面儿刚炸得的麻花和炸糕,油汪汪的塞入口中,细嚼慢咽,那一阵阵的油香立刻便随着山风飘散开来,直传出数里之外,却兀自浓烈不散。 忽然前面儿的树林里出现了一阵儿骚动,那妇人便停了手,紧张的抬脸观望着。 但听得一阵儿稀里哗啦的乱响,从树丛里竟然就走出一只体格健硕的斑斓猛虎,它轻蔑的望着眼前的妇人,既没有向天咆哮,也没有剪尾怒吼,只是犹如手握尖刀的屠户,盯住了案板上待宰的猪羊,一幅玩味奚落的神情。 紧接着两侧的树丛中又是一阵儿的乱响,内中又走出两只老虎来,个头儿上虽较先前的那只显得略小,可面相上却要凶狠许多,各个都将利齿龇出唇外,仿佛随时都会扑将上来,对着猎物狠狠的撕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