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众人看得如醉如痴之际,山壁之中的锣鼓点儿就忽然加快了许多,台上的一众傀儡也随之动作加快,围着宫殿不住的打着转儿。 猛然间锣鼓声骤然停止,且看那宫殿之中正走出一位头戴金冠,身披霞帔的傀儡。它缓缓的来到了宫殿之前,那些在戏台上奔走生计的傀儡,尽皆俯伏在地,不断的向他叩着头。 那头戴金冠的傀儡则缓缓转动身型,迎合跪拜之后,才重新返回了宫殿。待到殿门闭紧之时,山壁中的锣鼓点儿再次敲响,台上的一众傀儡皆一跃而起,继续抬轿的抬轿,打幡儿的打幡儿,恢复了一片忙碌的气象。 围观的一众树工,那都是平常连肉都吃不起的穷苦人呐!又何尝见过此等的景象呢?不免是个个咂舌咬指,口中称奇不已,内里有惊叹于手工技艺的,有惊叹于壮观华美的,却也有眼见着珠光宝气,流连忘返,不由就动了贪邪之念的。 随着戏台渐次升高,那一众傀儡离着众人也越来越近了。 眼见得金珠美玉近在咫尺,此等诱惑却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抗拒得了的,内中一人终于经不住诱惑,欲要探身够取,却是捞摸不着,干脆将身一纵,就跳上了戏台了。 他眼见一个小小的傀儡正行至自己的身边,急忙去抓它身上的金装和玉饰。其余的人见了,深恐落后,急忙撸胳膊挽袖子,也纷纷跳上了戏台。有的伸手去揭宫殿上的金瓦,有的则去抢官轿上的玉顶,更有甚者,干脆拽断了机括,将木偶拿在手中,尽情搜拣。 王大愣到底是不谙世事,自然不去理会那些金玉之物了,仅觉着傀儡好玩儿,思量着能拿上几个藏在身边相伴,见到一个手擎红旗的傀儡,正自绕着戏台飞转,急忙跨上戏台,一把将其攥住,口中高兴的喊道: “小人儿真好玩儿,你慢点儿走,陪我多玩一会儿。” 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个傀儡乃是整个机括的中心枢纽啊,其每转一圈儿便是一刻,待时间耗尽,戏台便要再次沉入水中。 此时机括被制,打乱了戏台的形制,台下遂发出一阵咯咯咯的乱响,台面儿乱颤,眼见得就要崩塌了。 麻三儿见情势危急,急忙抢步上前,想将王大愣给拉回来,却不料甫一踏上台面儿,那戏台便轰然一声巨响,摇摆着向着潭中就沉下去了。 此一节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众人都来不及反应,有那会水的,连忙扔掉手中的傀儡,回游上岸,也有的即便会水,却是难以割舍到手的不义之财,只能紧抱着台上的棱角,一齐沉入了水中。 王大愣自幼怕水呀,潭水甫一没颈,他便慌了手脚了,只会一个劲儿的乱扑腾,顷刻间喝了好几口干涩的潭水。 麻三儿却是自小儿在河中练过的,眼见戏台没入了水中,就只能来救王大愣了。他见王大愣手忙脚乱,急忙深吸了一口气,猛一缩身,用手托住王大愣的双脚,将他托出了水面。 王大愣好容易嗅到了空气的味道,急忙咧开大嘴尽力呼吸,麻三儿则以足踏水,推着王大愣向潭边凫来。 成瘸子连同几名树工,见麻三儿游至切近,急忙解下腰间的麻绳,向着王大愣抛来。 王大愣连忙伸手接住,正待拉动绳索,忽觉身后一阵巨大的吸力犹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将两人瞬间吸向了潭心。 麻三儿拼命用脚踩水,却无济于事,只觉天旋地转,涛声震耳,冰凉的潭水扑面而来,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麻三儿终于渐渐醒转过来,他依然想着是在水中,急忙下意识的张口,呼吸,可纳入口鼻的却是发了霉的尘土,使得他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连忙下意识的撩起了衣襟,遮住口鼻。 他睁眼细观,却见自己竟趴在一条圆形的坡道之内,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名树工,王大愣也仰面躺在不远处,胸前微微浮动,显然没有大碍。 麻三儿见只有自己醒着,急忙挣扎坐起,却忽然发现照亮自己的竟是一片莹然的绿光。 他抬眼四下望去,却发现横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奇幻诡异的戏台,台上的傀儡早已失去了活力,个个僵硬的或坐,或卧,或嬉笑,或横眉冷对,只有它们眼眶中镶嵌的宝石,依旧透射出瘆人的光芒。这片绿光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指引,都一律看向了麻三儿的方向,仿佛是这里有了响动,让他们都回过头来似的。 莹莹的绿光中,麻三儿不免心口狂跳,急忙抬头上观,意图躲避这些傀儡的注视。 可这头顶之上就更是诡异难料了,但见一个对开的圆形穹顶,当中的缝隙间兀自渗出丝丝的水流,显然这个石室那正处于深潭的底部。 石室的四周则是光滑的石壁,个别之处绘有精美的壁画,虽经历数百年的沧桑,却依然清晰可辨。 当中的一幅绘制的是一个盛大的欢迎场景,一位头戴金盔,身披金甲的战将,正在帝王的面前,双膝跪地,静候圣音。 他的身后则是无数光辉的彩带,凌空飞舞,内中隐有无数的美娇娘,正相互间窃窃私语,目中尽是艳羡之色。 壁画深处则是滚滚的征尘,正不知藏有多少兵甲,军势之盛令人叹为观止啊,足能使人感觉到一阵气势恢弘的铁血英气扑面而来。 另一幅画作上则是一派祥和的家庭景观,鲜花盛开的花园里,众侍妾怀抱着淘气的稚子,正簇拥着一位身穿锦袍,头戴高帽,腰系玉带的贵人,其温馨的氛围,不觉令人精神一爽,多少都有些心驰神往了。 再后面的画作则是风格一变,乃是个尖嘴猴腮,满脸谄笑的汉人,正附在一位老者的耳边,窃窃私语。其人背后,则偷拿着一柄锋锐的短刀,刀尖上正有滴滴鲜血悄然滑落。 最后的一幅画作,则透出了一派阴森恐怖之气,但见一名面貌狰狞的金甲武士,一手提着璇花大斧,另一只手则掐着一只花猫,花猫两眼上翻,四爪怒张,显然已是垂死之态了。旁边儿则跪着一位白须老者,身穿花袍,神色黯然,身前却摆着一段白绫,背后则是无数的姬妾呼天呛地,更有甚者已经将锋锐的尖刀刺入了肚腹之内,殉情而死了。 这些画作虽然斑驳陈旧,却工艺精湛,望上一眼便能呼之欲出,更使人心驰神往,几乎就要钻到那画中去了。 正在此时,麻三儿忽听身后一阵悉瑟的声响,扭头一看,却是王大愣与几名木工已经站立起来,而其余数人则仍趴伏于地,显见得是醒不过来了。 众人皆对眼前的景象是惊讶不已呀,他们摸摸这儿,又看看那儿,直到有人见到傀儡面上的宝石闪光,正欲伸手去抠,却立刻引来了又一阵儿的哄抢。 麻三儿与王大愣眼见喝止不住,只得躲在一旁,任由他们所为。转眼间,戏台上的宫殿便露出了木质的本色,傀儡的脸上也不再有莹莹的闪光,就连傀儡抬的婚轿也被人徒手掰开,将内里的一颗明珠抢了去。 一名树工正自抱着抢来的金银玉器,欣喜若狂,却不料被地上的死尸绊了一跤,立刻就来了个嘴啃泥,手中的宝物也被摔出了好远,待其站起身,前去一一捡拾,却忽然一声尖叫,就颓然坐于地上,昏死过去了。 这一声儿丧心落魄的惊叫,端的是举室皆惊啊,众人都停住了手里的动作,齐齐的向那边儿看。 可这一看不要紧呐,众人立时便轰然而起,惊得是四散奔逃。麻三儿也自吃惊不小,可他毕竟有些见识,不似其余人一般的慌乱,定睛细看,这才发现,在石屋的角落之内竟设有一道暗门,乃是由黑石雕凿而成,合并在一起便露出一张人脸,且须发蓬然,目露凶光,颇似一个怒目的鬼怪,更像是一位护法的天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