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三躲在水缸之后,一直在偷偷窥视,他见狗四死于非命,立刻吓得差点儿拉在裤子里。可能是其周身发抖的缘故,慌促间竟弄出了一点儿声响,立刻便被妖女察觉到了。猫三见无路可退,索性一跃而起,将右手探入左胯间抽出了一只飞刀,借着侧身逃走的机会,忽然扬手发刀而出。别看这猫三不务正业,却肯在飞刀上下功夫,只听那刀上的红绸咧咧作响,眼看就要打至妖女面门,一击毙命了。然而猫有九命,这普通一刀又怎能伤得了她呢?只见她微一侧身,飞刀便擦着其肩头一掠而过了。这妖女虽受了惊吓,然前扑之势依旧不减,在略弓身之际,已然蹿至了猫三的背后,仅用其前手一带,立刻便让猫三来了个狗吃屎。妖女不待猫三翻过身来,已将嘴贴近了猫三的侧脸儿,张口呼吸。猫三只觉鼻孔之中奇痒难当,眼看两道白雾飘散而出,立刻便浑身瘫软,心中竟有说不出的舒服与不舍,意识上却是越来越模糊了。 就在他即将魂归幽府之际,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与此同时一块半头儿青砖已经砸向了妖女的前额。此时两道白雾已有一半入了妖女的口中,她却不得不扭头躲闪,那连贯的白雾便就此中断了,几乎在同一瞬间,猫三轻呼了一口气,竟悠悠醒转了。妖女见有旁人坏了她的好事,不由得冲冲大怒,只听她怪叫一声,灼灼的目光中突然伸出两只怪手,疾火流星般向着墙边的暗影抓过去了。 麻三儿与柴禾恰躲在那片暗影之中,方才正是麻三儿掷出了砖头,惊动了妖女,救了猫三一命,这会儿柴禾也学着他的样子,正捡起一块石头,准备投掷而出。不料两只怪手突然抓到,柴禾没有防备,当即被怪手扣住了双臂。他顿感手臂之上奇寒彻骨,周身在一瞬间就没了力气,与此同时他的鼻孔中也是奇痒难忍,三魂七魄竟似要脱壳而出,遁入虚空了。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猛然间半空中突响一个炸雷,其声震彻耳鼓,使人无不两股战战,头脑中却也为之一清。待雷声刚刚滚过,便有一道燃烧的纸符凌空直扑妖女。那妖女也好生了得,顾不得吸取柴禾的魂魄,急忙就地一滚,竟然避开了灵火的烧灼。然而她刚刚闪开第一道火符,又一缕火光已然飞至了,耳轮中就听“啪”地一声轻响,火符已然贴住了她的背心。那妖女立时高声惨嚎,两手乱抓,霎时间便被烧成了一团火球。火焰之灼热,直逼得人连连倒退,妖女兀自在火中挣扎不休,直到良久以后才渐渐伏地不动了。 麻三儿与柴禾都被这一连串的奇景惊得目瞪口呆,正在二人不知所措之际,背后忽有人高念法号, “无量天尊”,紧接着便是一阵屐拉破鞋的踢踏声,一名老道就飘然而至了。他依然是九良道冠歪戴,一身道袍歪斜,麻三儿一眼便将他认出来了,这位恰是方才在街面之上碰到的邋遢道士。老道走到尸首切近,将拂尘望空一摆,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即将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烧起来了,而火焰之中也突然现出一张狰狞的怪脸,张口高叫道: “邋遢道人,我与你何仇何恨,你竟用天火这般烧我,倘我师姐知晓,定然不肯与你甘休。” 那老道听了它的谩骂,也不着脑,只管开口吟道: “冤孽无生,自作自受,汝为妖尔,我须以鬼道待汝。” 言罢将右手两指望空一竖,只听得霹雳一声巨响,那妖女便连同一团火焰都化作灰烬了。 眼见妖孽已除,邋遢道人不由得长叹一声,脸上似现出悲伤的神色。旋即他敛容低眉回过头来,望向呆若木鸡的小哥俩,轻轻点了点头。他自是阅人无数的高人,深知今夜这两个小鬼头能拔刀相助实属不易,目下身逢乱世之中,尚能有如此侠义心肠更是难得,不由得起了收徒之意。然而就在这个时侯,院内院外已然乱作一片了,临近的几家佃户看见火光,听到了惨叫之声,急忙赶来帮忙。大家伙儿七手八脚的将趴在地上的王老爷架起,扶回床上,给他穿了衣裳,再抹瑟前胸,捶打后背,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让他缓过这口气来。王老爷已然在昏睡中见到要来勾他的小鬼了,这会儿却又回到了阳世三间,真像做了场大梦一样。 邋遢道人进了屋,看了他的脸色,舌苔,又切了脉弦,最后拿出一张黄符烧化了,将纸灰混在黄酒中叫他喝了,这才稳住了他的三魂七魄。院中的狗四早就死了,众人只好用芦席将他卷了,去找他的家人埋了;猫三还剩下半条命,却也不能再做恶事了,只好由他的家人领回去,将养残生了。待这一切拾掇完了,天已大亮,王老爷挣扎着坐起来,要给邋遢道人磕头道谢,这道人也不推辞,坐在椅中受了他的磕头大礼,然后便揉着肚子说:忙了一夜还没吃饭呢。王老爷不敢怠慢,急命家中的丫鬟、仆妇到街面儿上的酒饭庄子里要了上好的席面儿,就在院中支桌,请道长和帮忙的大家伙儿吃了顿饭。席间自有人推杯换盏,猜拳行令。邋遢道人显然不喜吵闹,吃饱喝足后,便抹抹嘴巴头儿,直接将麻三儿与柴禾二人叫到僻静处,问他俩愿不愿意随他学道,云游四方。 麻三儿对于云游不甚了了,却对画符念咒,拘神遣将等术着实提不起兴趣,他家乃是刽子手世家出身,倘或信邪还能吃得了这晚饭吗?于是只能摇头拒绝了。柴禾则不然,他自知没有麻三儿的天份,早就想另学一门技艺傍身了,只是怕道人不肯收留,故而也不敢提起,待得听老道说想收徒弟,不由得喜出望外,当即跪在地上行了拜师大礼。 老道见收到了心怡的徒弟也很高兴,他将柴禾拽起来,也不去和王老爷辞行,便要上路继续云游。柴禾已和麻三儿相处了几年,早已是莫逆之交了,现下要分手,两人自有些难分难舍。邋遢道人见了,微然一笑道: “依贫道看来,你两个目下只是暂别而已,他日自有相见之机会,你们乃是前世的冤家,今生毕竟要在一起做番事的。” 言罢他便催促着柴禾起行。小哥俩没法儿,只好也洒泪分别了。麻三儿自送了一程,见他们走远了,只好自回了王老爷的府邸,揣上书信与人参,背了巨蚌,准备继续赶路。恰在此时,曾经给他送过稻草的仆妇又跑来招呼他,说他家王老爷有请。麻三儿本不想再见这么个好色无度的人,然而他毕竟脸儿薄,在婆子的反复催促下实在抹不开面子,只好随着去了。 殊不知此一去正是:肩无负累一身轻,纵有千里敢独行。本欲打破藩篱网,却随镖车去北京。各位预知后事如何?咱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