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四方宅院在晨曦中缓缓打开了门。</p>
一名老者拢了拢身上洗的微微发白，却整齐干净的对襟袄衣，出门往东而去。</p>
迎面叮叮当当一个货担郎走来，笑着打招呼：“老夫子早。”</p>
“早。”</p>
老者微微颔首，侧身而过。</p>
胡同不大，人来人往，多是邻舍，互相道早。</p>
这大概就是大黎京城清晨最寻常的众生相。</p>
老者走到胡同口，见一妇人卷袖洗衣，停下，劝解道：“喜儿她娘，袖子可不能卷太高。”</p>
妇人抬头看了老者一眼，继续搓洗。</p>
老者迟疑了一下，再劝解：“喜儿他娘，袖子高了。”</p>
“看脚！”</p>
妇人收起盆中衣，端起水盆用力将水洒出。</p>
浮着皂角的水花就泼在老者脚下，将后者惊的连忙躲避。</p>
“狗拿耗子，呸。”</p>
妇人抱盆进门，关门前唾了一口。</p>
老者抖了抖衣脚上的水花，微微气恼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p>
连呼几口气，老者走出胡同来到大街。</p>
清晨呃大街可就更热闹了，叫买叫卖。</p>
老者一路走一路观瞧，若是见到衣衫不“整”之人，必劝解一声。</p>
此人，正是大黎程学大家，李怀安，因不满朝堂黑暗，致仕多年，人称“老夫子。”</p>
程学起于宋，以“存天理，灭人欲”为学术核心，始有三纲五常，后又有四维八德十义。</p>
所谓五常，仁义礼智信。</p>
这礼，衣礼堪当其首。</p>
提手不见臂，抬腿不见足，衣衫蔽体，束发成冠，礼之始也。</p>
一路往东，老夫子劝解不下十人。</p>
衣领未扣，有辱斯文。</p>
卷袖见臂，有辱斯文。</p>
冠巾不正，有辱斯文。</p>
抬腿见足，有辱斯文。</p>
认识的一看是老夫子，连忙扯衣蔽体，等老夫子走远，再该卷的卷，该提的提。</p>
烟火众生，过犹不及。</p>
不认识见他是老者，文气彬彬，也大多不敢随意恼怒，依言照做，满脸莫明的目送他离去。</p>
一路往东，老夫子出城来到了码头。</p>
忽见十字大街中央，一个青年上身麻衣短袄，穿的厚实，下身却是半截亵裤，两条大腿光乎乎的露着，腿毛在寒风中根根立起。</p>
人低着头，以拳抵面，正跟那拗了一个特别奇怪的姿势。</p>
老夫子顿感五雷轰顶，脸色大变，惊叫出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羞煞人也，羞煞人也！”</p>
说着便快步向前，暗道此人如此藐视人礼，当罚鞭笞流徙之刑，定不能放过。</p>
就在这时，那青年转过脸来，咧嘴一笑，“老先生，怎么了？”</p>
老夫子看清青年，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了莫名，犹疑的盯着秦河上下观瞧，半晌摇摇头，“嘶……没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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