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二字,是那般温和,一如往日。 可落入耳中,却是让人多少有些恍惚。 众天骄们低着的头慢慢扬起,仰望着城头那抹白衫。 许轻舟的话音继续,微笑道: “一百年了,该走了,挪…仙竹就在那里,去吧,去拿你们该拿的,你们值得。” 众人恍惚间迷茫,瞳孔渐缩,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掌。 一人试探道:“先生,这法器” 可话尚且没有说完,许轻舟又起的话却又将其生生打断。 许轻舟说:“这些就送给你们,就当是这些年你们的奖励,嗯……又或者是临别的礼物,都可以。” 众人惊骇更甚。 这可是六千多件仙器啊,其中甚至还有神器。 这里面的任何一件,在外面那座天下,可都是镇山之宝的存在。 可是今日先生却是说送就送。 一时之间,让他们难以相信。 可是他们知道,先生向来一言九鼎。 先生也从不开玩笑,他说送,那便是真的送。 人海沉默不语。 愣愣的望着先生,先生向来大气,今日更甚,只是他们欠这位先生的已经够多了。 而且,无功不受禄,拿着心里有愧。 涂空儿咬了咬牙,语气有些哽咽,摇头道:“不可,先生,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而且我们欠先生的已经够多了。” 其余人亦附和,声声嘈杂。 “是啊先生,万万不可。” “老朽受之有愧。” “我们不能要。” “” 许轻舟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面容依旧带着笑意,如此间的风一般。 只是风吹过的是他们的身子,可先生的笑却吹进了他们的心房。 书生调侃道: “听我说。” “正如你们所讲,你们欠我的已经够多了,那又何必纠结这一点呢,不妨多欠一些。” 众人不知如何言说,终是欲言又止。 书生话音继续,柔声道:“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 “我帮了你们,你们何曾没有帮我。” “不要觉得你们欠了我的,我也不需要你们报答我,若是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非想着回赠于我,那不妨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书生话至此停歇。 众人神色肃穆,静听。 “先生请讲。” 许轻舟深吸一口气,舒展双眉,视线自众人身上挪开,看向远方。 目光延伸,看过平原,看向仙竹,看向那来时的路,直到看到了那座天下。 轻轻蹙眉,意味深长道: “生于这座天下,我等皆是浮萍,命不由己,大多时候,皆是无可奈何。” “我是说如果”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得了仙竹一叶后,若是来日真成了圣人,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能做个好人。” “渡人,渡己。” “当然,即便做不成那圣人,希望你们至少能做个君子吧。” 话音一顿,书生收回目光,看向人海,语气加重,多了些深沉,继续道: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 “君子可内敛不可懦弱,面不公可起而论之……” 诸君沉默,眉梢低垂。 先生的话,他们明白,先生的用意,他们了然。 那是先生于他们的期许。 若成了圣,便是不可福泽苍生,亦做一个君子,不欺天下。 他们想。 他们没什么理由拒绝先生这个要求。 先生一直奉行,行善积德,随性而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不是先生自己说的。 而是他们看到的。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先生用行动告诉了他们这个道理,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先生还在做。 先生一直如此。 道理从不止是说说而已。 这也是他们对这位先生心悦诚服的原因之一。 舒小儒欠身一拜,发自肺腑的说道: “先生教诲,学生谨记。” 百万忘忧军。 无论是上四州的人,还是蛮荒的妖,天骄还是寻常,姑娘又或少年。 纷纷于此间拱手对先生一拜。 行弟子规。 “先生教诲,我等绝不敢忘!!” 许轻舟满目柔情,甚为欣慰,挥一挥衣袖,没留下一许浮云。 “去吧!” 他们没有欢呼,也没有高喝,只有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稀稀疏疏,叽叽喳喳,抬头看一眼先生,回头又看一眼身后。 他们知道。 真的该走了。 人海中,泰山咬牙,低喝道: “走!” 众人转身,步步回首,向着那棵遮天的仙竹而去。 回望身后,是敬畏与不舍。 在看身前,是期待与希望。 他们走在天幕下,漫步清风中,迎着那骄阳,渐渐靠近那片竹荫。 目送着众人离去,城头上的先生笑意更浓。 与他们不同。 忘忧军的原班人马还立在原地,小白等人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们当然是在等许轻舟了。 而且。 此刻,他们的眼中写满了骄傲。 总归他们和那些离去的人不一样,他们这十万人本就认识先生,也是跟着先生来的。 在进入仙竹秘境之前,先生就已经是他们的榜样了。 而且,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跟着先生,追随先生,做和先生一样的人。 现在是这样。 未来,也会一直如此。 与先生同行,为先生披荆斩棘。 他们谈笑风生,沐浴春风,说着先生,畅想远方。 许轻舟看向小白,又说道: “你们也去吧。” 无忧问:“师傅,你不去吗?” 许轻舟踩了踩脚下的城,轻声道: “我想自己在待一会,你们先去,我一会就来。” 小白“哦!”了一声,说道:“那我带他们先去。” “嗯。”书生点头。 小白大手一挥,十万下四州的修士,也在许轻舟的授意下向着那颗仙竹走去。 不大一会。 昔日城墙下的热闹,只剩下了今时一片空荡荡的木屋。 地上,桌上,小道上,随处散落着早已喝空的酒坛。 有些荒凉。 许轻舟慢慢坐了下来,看看脚下昔日的城,看看远处远行的人。 吹着迎面清凉的风,喝着手中那醇香的酒。 慷慨颇深。 他在想,一万年后,自己还会不会活着,一万年的风霜雪雨,眼下这木头搭建起的百里之城是否还会在。 自己脚下的这座城关又是否会淹没在桑海桑田中。 答案。 他不晓得。 因为一万年真的很久,至少自己才活了六百年而已。 若是一万年后还真的活着。 那时候的自己又会是怎么样的自己呢? 还会不会是先生。 又还会不会在人间。 仰望天幕,温和的阳光,洒了满脸,书生深深吸一口风,又长长吐出。 小声道:“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