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天鹅绒黑幕布上绣满了繁星。 一人一蛇吹熄蜡烛上楼回屋。 隔壁,齐庆疾很快睡下,能听到绵长平稳的呼吸声。 朱九阴却久久难以入眠,站在窗口,抬头仰望深邃星空。 从未想过,功德,乃至于信仰之力,都能助自己早日重临古神位,重掌古神权柄。 不过可惜,老柳头信中有言,不论功德还是信仰之力,最多只能助自己蛇化蛟。 至于蛟化龙,外物已收效甚微,还得靠自己。 奈何这座人间灵气早已枯竭不知多少漫长岁月,仅仅吞噬日月精华,太慢。 “师徒返还系统,也很慢。” 朱九阴眸光闪烁,想着有没有法子,能让仙罡灵气重新复苏。 翌日。 睡了个饱觉的齐庆疾神清气爽,与一夜无眠的朱九阴下了楼。 找到掌柜唐霖后,朱九阴开门见山,“掌柜的,我与好友要往仙国走一趟。” 掌柜惊愕道:“两位前辈要登仙国?斗胆,前辈这是去……” 朱九阴:“想去见见那位厚照司命,为我徒儿讨个说法。” 掌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朱九阴:“掌柜的但说无妨。” 掌柜不好意思道:“前辈,我有个儿子。” 唐胤,掌柜爱子,五年前并未跟随丫头率领的三万幸运儿离开仙国,为了一个少女,选择留在那座人间地狱。 掌柜的写了一封信,想请朱九阴与齐庆疾登仙国后,交给那青年。 日上三竿时,一人一蛇出发了。 驾驶小船离开了唤作神雪村的小渔村。 火红大日逐渐升向天心处,大海倒映着天空,蓝的通透。 小船劈开碧波,速度极快,犹如离弦之箭。 朱九阴站在船头,负手而立,咸湿海风吹起披肩乌发与雪白衣袍。 船尾,青衣卖力划动船桨,挥汗如雨。 东海有巨岛,唤仙国,子民百兆,福州一十九。 魏国疆域不过十三州之地,素国也才十七州,这座仙国,竟有十九州。 难以想象那座岛究竟有多么广袤辽阔。 出海七日后。 魏国伏灵二十四年,五月二十六。 朱九阴与齐庆疾终于抵达所谓仙国。 海平线上,忽然浮现一面漆黑城墙。 那并非真的城墙,而是大陆的地平线,太高了,如山岳一样巍峨,南北绵延无穷尽,好似一截铜浇铁铸的古长城。 恍惚间,像是来到了世界尽头。 站在小船上的朱九阴与齐庆疾抬头仰望,与古老地平线相比,渺小的宛若两只蝼蚁。 小船轻轻摇晃间,一人一蛇化作一白一青两道光影,迎着无尽大日光辉扶摇而上。 海风吹得大袖飘摇,朱九阴与齐庆疾成功踏足仙国疆域。 “这是?!” 齐庆疾眼中露出惊色。 一人一蛇遥遥望见淡薄血色笼罩整座巨岛。 仿佛一只倒扣的血碗,将整座仙国扣的严丝合缝。 外面的人可以进来,但里面的人绝难出去。 齐庆疾操纵听风剑。 古仙器天发杀机,斩的血幕铮铮作响,溅射出炽烈火星,如白昼焰火。 “这座护国大阵……很强!” 齐庆疾面色沉着道:“饶是一品倒海境也只能长叹息,唯阴仙、阳神、陆地神仙之天人,才可闯出去。” 朱九阴:“无妨,不日我自将一拳破灭之!” “击碎这座囚笼,还仙国百兆子民自由。” 齐庆疾斜眼:“这还是我认识的周山南烛吗?” “何时在意旁人生死与苦难了?” 朱九阴:“我当然不在意。” “只是老柳头于信中言,凡人之信仰之力,玄奥无比,于我独特修行路大有裨益。” 齐庆疾:“这才是我熟悉的周山南烛。” 朱九阴远眺前路绵延山脉,“该上路了,先去慈水村,将掌柜之信,交予其子。” “然后出发飞仙城。” —— 魏国伏灵二十四年,六月初七。 仙国,文州。 一隅之地,慈水村。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山清水秀处有座小村落。 午饭后,太阳毒辣,纵横交错的阡陌无一人,连狗都午睡了。 唯有聒噪知了声声。 一位青年与一位少女,手拉手偷偷摸摸跑出村,做贼似的。 青年叫唐胤,少女唤向晚宜。 两人出了村后,继续小跑了约莫半炷香,才在河边停下。 古木枝繁叶茂,洒落大片树荫。 两人背靠大树,面朝翠河,于树荫下坐了下去。 “胤哥儿,你又流鼻血了。” 少女从衣袖中摸出刺绣荷花的手帕。 “弄脏了你还得洗。” 唐胤胡乱用衣袖将鼻血擦拭干净,脑海里,仍是方才晚宜妹儿小跑时,那两只蹦蹦跳跳的兔儿模样。 回味无穷啊! 青年少女依偎在一起,说着甜如蜜的情话。 看着妹儿柔柔的侧脸轮廓,浓密卷翘的乌黑睫毛,还有那份青桃一样的羞涩。 嗅着妹儿淡淡好闻的体香味,唐胤便觉得值了。 完全不后悔五年前的选择。 生在仙国,虽没有自由,却有爱情。 活在外面,虽有自由,却没有爱情。 唐胤至今还清晰记得五年前,当自己说要留下来时,老爹唐霖二话不说,直接抄起扁担,差点没把自己活活打死。 可即使被扁担砸的头破血流,即使老爹怒极,扬言不离岛就要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唐胤依旧头铁选择为了爱情留下。 想到这里,唐胤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怨恨。 对那位狗屁神女的怨恨。 飞仙城与那位护国大法师徒儿一战后,作为败者的神女,取悦了那位照夜。 作为赢家,照夜恩赐,可以让神女带着三万仙国子民离岛。 这三万人,神女可以自行挑选。 于是便选择了沿途暂居过的那些落脚村庄。 唐家世世代代所生活的小村落很幸运,曾供神女小居两夜。 但晚宜所在的慈水村则很不幸,未入神女法眼。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晚宜,唐胤跪下来给神女行三叩九拜大礼。 神女确实同意了,可晚宜不愿与爹娘生离死别。 唐胤就第二次给神女下跪,第二次行叩拜大礼。 可这次,神女竟拒绝了。 不就多两个人吗?用得着如此绝情冷酷? 自己都跪下了,都叩拜了,却换来那位狗屁神女冷眼。 一气之下,唐胤与老爹直接断绝父子关系。 之后来到慈水村,入赘了向家,做了上门女婿。 其实暂时还算不得上门女婿,毕竟唐胤还未与向晚宜举行婚礼,也未将唐姓改为向姓。 五年间,唐胤给向家当牛做马,什么脏活累活全包了。 吃苦耐劳的形象深入人心,终于打动向晚宜爹娘。 明天,向晚宜爹娘便会去请白袍司命,为一对新人举行婚礼。 明天,唐胤便能真正拥有晚宜妹儿。 从此夫妻二人将心连心,琴瑟和鸣。 妹儿耕田我织布,妹儿挑水我浇园。 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在人间。